第 198 章

斐瑞的電話並不長,大多時候,我只能聽到他簡單的回話。

“嗯,我知道了。” 他話音很輕,沒多時,他又道:“我現在去,封鎖好那裡。”

終端電話掛斷,斐瑞又笑了聲,但那笑聲裡又有一聲很輕的哽咽。

他離開了。

等他的腳步聲遠去了,我才繼續握著槍,抵著艾什禮的腰部,拉扯著他一起站起來。

也是這時,我驟然察覺到終端震動了下。

我低頭看了眼。

【斐瑞:我思考了很久,也許我今晚是應該見見你,我會去你房間等你的。】

我:“……?”

啊?不是,為什麼要見我?

現在舊情復燃?不不不,不合理……他如果能這麼篤定地想和艾什禮和好,那麼他絕對不可能……不……

我的眼睛瞪大,腦中有了個震撼的猜測。

難道是艾什禮和他的對話又刺激到了他,他決定親手解決我?

那剛剛那通電話的意思,是要在酒店裡關門打鼠?!可是他媽的現在酒店裡只有一個喀左爾啊!那到時候他們見了豈不是狂喜?!喀左爾活著,就能讓斐瑞和摩甘比要挾我回去受死,我不回去我就會失去技術的助力。喀左爾死了能讓許琉灰再度接手教會……我服了,我真的服了,老天爺你怎麼總要給我那麼多困難?!

為什麼!我就死都沒想到除了摩甘比和馬基尼外,卡爾璐現在的敵意也並不小?!明明拿到了文件,差點見上了面,結果到事情總是發生意外,就像我的狗屎人生從來不可控!

機關算盡,為何永遠是我輸?!

我緊緊握著槍,深深呼了口氣,手仍然按著艾什禮的肩膀,槍仍然頂著他的腰部。過去了或許幾分鐘,或許幾秒,我聽見艾什禮的聲音,“你到底要頂著我多久?到底想幹什麼?”

我凝視著他的背影,突然道:“你開車速度快嗎?”

艾什禮道:“什麼?”

我道:“你現在開車送我去卡爾璐,速度快一點!”

艾什禮頓了幾秒,他轉過頭,凝視著我,道:“我為什麼要幫你?”

“你們剛剛口中那個陳之微,我認識,她是我的上峰。”我道:“她命我給我斐瑞帶一份文件,阻止他和摩甘比的合作。剛剛那通電話你也聽到了,他現在要去卡爾璐暗殺她,最重要的是,我手裡的傢伙你能感受到。”

我有點感謝江森了,這陣子,這把槍已經是個老戲骨了。

也許我真的應該問他要些子彈的。

艾什禮的瞳孔驟然擴散,幾秒後,他道:“我憑什麼相信你認識陳之微?而且我又憑什麼相信你會這麼忠心?他如果要去殺她,你更應該明哲保身現在離開不是嗎?”

我道:“很多東西涉及機密,我並不方便和你說,但我現在必須要回去救人,不僅是她,還有一些重要的人。而且你剛剛不是說你不會讓斐瑞得逞的嗎?你難道想看著她死嗎?”

艾什禮道:“其實不熟,我恨死她了,恨不得她死。對斐瑞那樣說是為了氣他的。”

我:“……”

他嗤笑了一聲,道:“我被你威脅著,我當然會答應你,走吧。但是,我可以幫你,可我不喜歡被槍指著的感覺。”

我道:“可是親愛的法官先生,你剛剛要抓走我。”

艾什禮竟也不顧他腰間的槍,強硬地轉過身,一手拉著我的手銬,伸出了手。

“咔嚓——”

他將手銬的另一端拷在了他的手上。

下一秒,艾什禮扯了下鐐銬,快步往前走,“這樣可以了嗎?趕緊走吧。”

我被他拖著走,趕緊將槍塞進了口袋裡。在我疑慮他耍詐的時候,他卻已經將我硬生生扯進了車裡,合上了車門後踩下油門。

車子在夜間疾馳,他給電子鐐銬的距離延長了些,方便他開車。不過再怎麼延長,他轉動方向盤時,我的手還是會被輕微扯動。

空氣間一時間安靜起來,我拿著終端給埋伏在酒店內部的安保發著消息,讓他們帶著喀左爾撤離。但糟糕的是,他們毫無動靜,多半已經被制服,我只能加急給喀左爾發語音消息,“躲起來,現在躲起來,你的入住沒有註冊,別回消息別問我為什麼!躲起來!別死了!”

我的話音越著急,便越能感受到艾什禮時不時停在我身上的視線。可惜我顧不上,發完語音又加急給監察官聯盟那邊下指令讓他們派人。

無論如何,必須要去見,只要能見面,或許一切都有轉機!

我深深呼了口氣,沉默了許久的艾什禮突然說話,他道:“即便有保密措施,但我作為中心法院系統的人,你可以暫時信任我。”

艾什禮又道:“發生了什麼事?酒店裡除了她還有誰?”

“抱歉,這涉及到更高的權限。”

我誠懇地道。

利用科技操縱大選,這件事本身的嚴重程度已經超過了一些人和一些勢力的可承受範圍了,也超過了……我的精神承受程度。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我是否不該回到這裡,是否不該選擇於馬基尼與財團作對,也是否不該告知監察官聯盟,甚至不知道現在是否為了喀左爾的生死,為了計劃的成功,為了一些不一定會有的回報而回一個明知有埋伏的酒店……

難道,我真的是一個很賤的人嗎?

我越想越覺得好笑,身體靠在椅背上,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夜色的光也模糊一團。

艾什禮“嘖”了聲,一時間沒有回話,但車子的速度加快了。

許久,他道:“她過得似乎不大好。”

我一時間沉默了,我不大確定艾什禮是否看出了我的端倪,還是單純在表示一些隱約的同情。無論是哪種,我都有點咬牙切齒。

“作為下屬,我沒有資格評判我的上峰過得如何。”我絞盡腦汁想了一些陳詞濫調,卻還是偷偷藏不住一些小心思,狠狠夾帶私貨,又道:“不過她如今是代行秘書長,過得不會很差的。”

艾什禮轉過頭,挑眉,綠色的眼睛裡有著些奇怪,“我雖然還不瞭解目前中心城的局勢,但現在我們難道不是在救她的路上嗎?哦不對,除了”

他又移開腦袋,輕聲道:“算了,反正她總是這樣窩囊。”

我:“……”

我討厭你,艾什禮!

我移開視線,也沒有說話,內部的導航告訴我,我們離卡爾璐酒店越來越近了。我的心驟然放下,可在下一瞬,它幾乎停止動彈。

“轟隆——”

白光驟然落在不遠處,幾乎瞬間照亮車內,又在幾秒後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

車子急剎,類似的記憶瞬間喚醒,我幾乎想要尖叫起來,全身盡是冷汗。幾秒後,我才穩住心神,慌亂地凝視著前方,卻發覺那雷只是落在了不遠處。緊接著,暴雨落下,雨水砸在車窗上。

我靠,嚇死人,我還以為車子要被雷劈了!

我兩隻手抱著腦袋,又用手貼著臉,散發著藍色光芒的鐐銬輕微晃動起來。

艾什禮的臉色也一片慘白,卻重新啟動車子,話音認真,“高速半空軌離天空更近,現在飛落到別的軌道就行了,沒有問題的。”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又可靠又精神穩定的人了,一時間百感交集,道:“好。”

幾分鐘後,艾什禮的車子飛起,落到了次幾級的車軌上。

車子著陸的一瞬,他抬手開啟了自動駕駛,另一隻手摸索出來了一瓶水仰著頭灌下去,又拿了一瓶扔給我。他的黑髮落在臉側,脖頸上的喉結滑動著,幾秒後,他將瓶子一扭塞到了一旁。

艾什禮的動作有點太熟練了,我沒忍住盯了一會兒,艾什禮注意到我的視線,卻並沒有看我,手又摸上了方向盤。他道:“十二城的習慣。”

十二城的垃圾回收裝置很爛,水瓶得人工壓扁,不然機器壞了還得罰款。他看起來被罰過不少次了,不然不會這麼熟練。

很好,就該讓你們這些上等人都狠狠染上窮習慣!

雨水淅淅瀝瀝地浸溼路面,車內換風裝置沒有關,溼潤的風也吹進了車內。

剛剛突逢驚雷的插曲讓車內的氣氛更加緊繃,我盯著終端,又時不時望向導航。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十五分鐘後,車子終於停在了卡爾璐酒店前。

艾什禮的臉仍然繃著,他摸出鑰匙,俯身給我解開鐐銬。

我看著終端,給斐瑞狂發消息,又焦急地和監察官聯盟溝通。

沒幾秒,艾什禮道:“解開了,快去吧。”

我點頭,凝視著他的眼睛,道:“或許你有什麼話,需要讓我帶給陳之微女士嗎?”

“我不需要傳話,輪換會議後我會停留在這裡幾天。”艾什禮笑了下,“如果我有話要說,我會見她本人,親自和她說。如果她需要幫助,也應該她親自見我,和我說。”

我點了點頭,又鄭重地道謝,剛打開車門,溼潤的風挾著雨水吹到我臉上和身上。我腦子清醒了一瞬後,又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回頭看向了艾什禮。

艾什禮蹙眉,“怎麼了?需要我一起進去嗎?不是說事情很隱秘嗎?”

“不是,是這樣的,我還有最後一個忙。” 我頓了下,又咬了咬牙,道:“偷聽時,我聽到您和斐瑞曾經關係匪淺,我想問一下……有沒有什麼能最快刺激他的情緒的東西?他的狀態需要一些刺激。”

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容我拿著文件和斐瑞廢話!他都那麼“快樂”了,原諒父親的死有什麼意外的!把艾什禮直接帶上去?可以是可以,但是他那個狀態,萬一直接一鍋端大家一起死怎麼辦!我進去到底要用什麼臺詞,還是會進去就被按住?喀左爾是不是已經被夾走了?我他媽不會連斐瑞都見不到就死了吧?

我的大腦一團亂麻。

幾秒後,艾什禮果然道:“……刺激他?”

我搖頭,笑了下,“抱歉,你當我沒有問。”

艾什禮垂下了綠色的眼睛,也只是幾秒,很快的,他抬眸道:“你可以讓他看看這個。”

他從口袋裡掏著什麼,“手給我。”

我伸手過去,艾什禮把手放到我手上。嗯?什麼都沒有,我正疑惑時,他的手指鑽進了我的指縫中。我驚愕幾秒,他卻握著我的手將我拉過去,我尚未反應過來,夾雜著熱氣的吻便落在了我的唇上、臉上、脖頸上。

我的手扶著他的肩膀,但低頭只能看見艾什禮毛絨絨的黑髮,“你……”

他的牙齒輕輕咬了下我的脖頸,示意我安靜。

車內,源源不斷的冷空氣夾雜著雨水吹著我的背部,也吹進駕駛區。

幾分鐘後,艾什禮抬起頭,唇上仍然有著溼潤,眼角有著很淺的淚。

我道:“……你知道了。”

“帶著它去吧。”

艾什禮道。

他臉色平靜地凝著我,卻又笑了下,抬起手,握著我的肩膀將我往車外推。我踉蹌幾步,周身暴露在雨裡,冰冷的水珠從我的頭上落下,又落到脖頸處。

車窗打開了,雨幕之中,艾什禮兩手扒著車窗,身體有些佝僂,像是隨時要從車裡發射出來似的。他的黑髮溼潤了,綠眼睛裡在雨中折射出光彩來,他喊道:“不是要救人嗎!快去快去!之後我要找你算賬!呆瓜!快去!”

我轉身就往卡爾璐酒店裡跑,跑了許久,才聽見車子啟動的聲音。

在這座遠遠比二城或者五城少很多霓虹、招牌、投影廣告以及空中軌道的城市裡,雨水淅淅瀝瀝地下,沖刷著乾淨的馬路,也將高樓的塵土洗去玻璃閃閃發光。

風從窗縫吹進卡爾璐的房間裡,斐瑞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他又望了望錶盤上的時間,卻先看見手腕上造型漂亮的智能手環,當他將手指撫摸上去時,內心只有一陣陣的平靜與欣喜。

酒店房間裡只有他,還有……坐在更遠處一些的喀左爾,他的身後站著幾個安保人員,轄制著他。他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一如他們曾在教會里遇見時那樣,眼睛裡只有些乏味且厭倦的感情。房間裡瀰漫著很淡的灰燼的味道,以及細微的檸檬信息素。

斐瑞對著喀左爾微笑了下,金髮下的藍色眼睛裡有著溫和,“她很快就會來,解決了她,才是你。我還沒決定怎麼處理你。”

在昏黃的燈光下,喀左爾的粉色眼睛裡都像是纏了些淺淡的灰色的雜誌,臉上也有著很淡的陰翳。他沒有說話,坐姿端正,像是並沒有在乎這些事情似的。

斐瑞笑了下,道:“你和她住在一起?”

喀左爾仍然沉默著,話音很淡,“我不覺得這和你有關係。”

“當然。”斐瑞的眉頭抽動了下,卻仍然保持著溫柔的笑,“也是,把你從教會帶出來後,除了把你安置在這裡,還能去哪。竟然就在我眼皮底下,我怎麼會想不到。”

他又笑起來。

喀左爾仍然凝著斐瑞,這視線讓斐瑞有些不舒服,他察覺到喀左爾的眼神裡有著一種不帶感情的好奇。這種好奇或許也可以稱之為觀察。

斐瑞望過去,道:“你看我太久了。”

喀左爾道:“是你使用模擬神經信號儀器太久了。”

斐瑞的眉頭緩緩升起,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所以呢?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那你今晚不會來這裡。”喀左爾凝著他,輕聲道:“她說過,目前只有摩甘比和馬基尼的殺意比較重。”

斐瑞笑了起來,肩膀顫抖起來,又是一會兒,他道:“不是儀器的問題,是一些事,讓我覺得有必要親手殺了她。”

他站起身,緩緩走進喀左爾,手抓住了他的白髮,硬生生轄制他的腦袋。

斐瑞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喀左爾的臉,垂下的藍色眼睛裡只有陰翳,“我不喜歡你說話的語氣,就好像……你很瞭解我,或者很瞭解她一樣。”他又湊近了些,幾乎肆意地釋放出了自己茶花的信息素,壓迫著喀左爾身上淺淡的青檸味道。

omega的信息素往往能互相感知到彼此的情緒,比如現在,那張牙舞爪的信息素驅逐著青檸的信息素,甚至夾雜著幾分挑釁與嘲諷。

喀左爾的臉上逐漸有了些煩躁,喉嚨哽了下,才道:“你對我敵意很大,是因為我住在這裡嗎?”

“你還配不上。”斐瑞鬆開了手,那盛放的茶花信息素也消散了,他金髮下的面容上只有燦爛的笑容,“因為我感覺得到,你實在乏善可陳。”

喀左爾的手摸了摸頭,眼睛因疼痛有了些水澤,臉頰上也有了些粉。他只是望著斐瑞,嘴唇緊緊抿著,眼睛越來越紅,又很快地恢復了常態。

“斐瑞先生,她到樓下了。”

身後下屬的聲音傳來。

斐瑞點頭,又道:“清下場,埋伏好,定點狙擊也準備好……等我和她最後告別完,就動手。”

“轟隆——”

一聲驚雷又落下,雨水唰啦而下,即便開啟了房間裡的降噪,可那雨聲卻沒有消減。它落在玻璃上,窗臺上, 牆壁上, 滴滴答答,淅淅瀝瀝。

喀左爾被帶到了隔壁的房間,斐瑞坐在沙發上,突然覺得雨又敲在了他的手背上,令他的手指顫抖著,手臂酥麻冰冷,毫無熱意。

“權限通過。”

房門打開。

斐瑞望過去,她臉上帶著笑,黑髮溼漉漉的,黑眸一如既往帶著些很淡的疲憊。她身上有些酒味,溼潤的灰燼信息悠悠散開,脖頸上有著一小串咬痕與吻痕。

他的心臟抽動了下,壓抑與嫉妒的情緒讓他頭腦發熱,恨意讓他想要尖叫和質問。可很快的,那情緒消失無蹤,他又覺得愉快,甚至帶著些近乎嗤笑的嘲諷。她一如既往,滿嘴謊言,濫情下作,即便今日二番四處糾纏著想要見她,可實際上又會為了不知道什麼事和亂七八糟的人有過度的接觸。

可是這沒有關係,這隻會讓他更快下定決心。

斐瑞感到興奮,為一種隱秘的,最後的終結時刻而快樂。於是他全當看不見,起身走到她面前,彎著藍色的眼睛,輕聲道:“今天我比較忙,所以一直拒絕了和你會見,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到現在還不能摘下手環和我說話嗎?”

我望著斐瑞問道。

空氣中安靜了幾秒,斐瑞笑了下,話中並沒有什麼異常,“我需要它,而且它只會幫助我更加理智的思考,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我又道:“真的能更理智了?理智到如果我告訴你,暗殺你父親的兇手是摩甘比的人,他們和卡爾璐合作後才動手就是障眼法,你也能理智嗎?”

斐瑞臉上的笑意逐漸淡了,他道:“他們會折損一大半利益。”

我道:“你應該知道,折損投入資金不算什麼,重點是你們完不成項目研究他們可以追責吞併你們。如果能完成,對他們也沒有傷害。”

斐瑞臉上有了些冷,可話音仍然是輕快的,“陳之微,我知道你的算盤,也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我不會相信你,除非有證據。”

我拿出了終端,打開了文件,平靜地凝視著斐瑞。

懸浮屏幕在我們之間亮起,斐瑞後退幾步,金髮垂落,藍色的光芒將他的五官映出了些陰影。文件一頁頁地劃過,他的眼睛越來越沉,我幾乎看見到了他咬緊的槽牙還有脖頸上的青色脈絡。我感覺到斐瑞的眼睛逐漸紅了起來,他的身軀也有了些搖晃。

雨聲聒噪至極,氣氛越來越低壓,這沉默壓在我的心頭。

斐瑞的瞳孔擴散了幾秒,他的唇張著,好幾秒後,他抓住襯衫領子,像是難以呼吸一般。

我扶住了他的肩膀,“你還好嗎?”

斐瑞仰頭,竟像是失聲了似的,張了張嘴。

幾秒後,他道:“你和季時川從頭到尾都知道我在和兇手合作,是嗎?”

我果斷把季時川賣了,點頭,“我不知道,資料也是我剛從季時川手裡拿到的。”

斐瑞的兩手扶著我的肩膀,呼吸起伏逐漸激烈。

我道:“你還好嗎?”

我這一句話落下, 斐瑞好像崩潰了, 他幾乎聲嘶力竭地喊道:“他看著我懷疑江森,卻讓我先和仇人完成合作,讓我被摩甘比當成傻子玩!現在他媽的在我籌謀到現在的時候,再把資料給我?讓我報仇?他以為他是誰?!”

我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

“閉嘴!你以為你是誰!?為什麼現在在我好不容易放下的時候,把真相給我?”

斐瑞用力推開我,淚水大滴大滴從眼睛裡溢出,“那段時間裡,我所有的動力都是不能讓卡爾璐倒下,不能讓父親就這樣死掉,不能讓根本不知道是誰的兇手如意!不能讓自己成為籌碼帶著卡爾璐嫁給別人。而你在幹什麼?”

他用力扯開領帶,用力呼吸,卻又逼近我,抓著我的肩膀吼道:“你在和李默那個老賤種混在一起,還有許琉灰亞連!”

“我好不容易穩住卡爾璐,又見到你時,我以為終於可以結束這些痛苦了。可沒有,這是個沒有盡頭的深淵!你卻二番四次欺騙我,推開我,忽視我,沒完沒了地和那些賤種混在一起,還他媽差點死掉!”

斐瑞的質問我完全招架不住,他卻並不打算停歇,發紅的眼睛裡有著濃重的嘲諷,“從頭到尾,我都是一個笑話是嗎?你需要我的時候來哄騙我,要我和你合作,要我和你訂婚,現在又要阻止我的事業。”

他的情緒徹底爆發,用力搖晃著我,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溼潤的金髮黏在他臉上,“不需要我了,把我甩到一邊,看著我像他媽的廉價的蠢貨一樣,給你發消息發照片,逼著你承認我們的關係。”

斐瑞眼淚沒停,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將我推到牆壁上,帶著山茶信息素的呼吸打在我的臉上。

慢慢的,我看著他臉上那種幾近崩潰的癲狂逐漸消散,薄唇咧著,眼睛裡的絕望也化作了很淡的譏誚。

他笑了起來,臉上還有著淚水,話音很輕:“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如你的意。”

“合作不可能因此停止,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跟你,跟過去切割。我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我可以擁有平和快樂的人生,所以我不要打破現狀,不要報仇。而你,你給我帶來的痛苦,和所謂的真相……都見鬼去吧。”

他後退了幾步,鬆開了鉗制我的手,昂著頭,藍色的眼睛裡有著篤定,“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科技真是進步了,發癲都能收放自如。

這一刻我想薅下來他的手環自己戴上。

我道:“你希望我說什麼?”

我又道:“我愛你?我捨不得你?我想和你交往?我想和你訂婚?還是,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了?”

斐瑞閉上眼,再睜開眼時,我察覺到他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因為他又該死地笑了,他媽的,能不能別再笑了!別再用那種機械似的溫柔來面對我了!你根本不是這種人設!

無論我內心如何吐槽咒罵,他沒有半分動容。

斐瑞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看


來我們的談話可以結束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 手仍然握著控制器, 即便經歷了剛剛那樣的震盪,可現在他仍然有種寧靜幸福的平靜。空氣中是長久的安靜,他望過去,卻發覺她居然也在對他笑似的。

斐瑞也笑,“還是沒有話說?”

“我只是在想,你要什麼?”

他聽到她的回話。

“我要新的人生。”斐瑞回答,他輕聲道:“我要積極、健康、快樂的人生。我要偉大的事業,我要源源不斷的金錢,我要權力,唯獨不需要你帶來的一切。陳之微,結束了,你身上沒有任何我需要的東西,你的愛情,我不需要,你的謊話,我不想聽,你的真相,我不接受。”

“我現在有的,能滿足我的一切需求。”

斐瑞又道。

當他說完這句話後,他心中湧出了些淡淡的滿足感,那種滿足讓他充滿了對新的一天的希望,也讓他有了一種充盈的完美的幸福。他有的東西那麼多,為什麼偏偏要陳之微呢?為什麼偏偏要和摩甘比為敵呢?為什麼偏偏要在乎愛情呢?

可是陳之微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手扶著他的肩膀,將他往後推。

“你需要報仇。”

陳之微卻用著陳述的語氣,一邊問,一邊將他往後推。

斐瑞任由她將自己往後推,笑了下:“逝者已矣。”

“你需要真相。”

“真相對我不再重要。”

“你需要我。”

“如果我願意,我隨時有無數alpha追求。”

“你需要真實,需要脫下手環。”

“它不會妨礙我感受真實。”

他們的對話十分簡短,她的動作沒有停,他也不斷地後退。

終於,斐瑞的腰部撞到了書桌邊緣,他不能再退了。

陳之微道:“你需要痛苦。”

這一刻,斐瑞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笑她再無可以利用的話術。他幾乎要生出愛憐來,於是抬起手來,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動作輕柔,“我不需要,你也做不到讓我再痛苦了。”

陳之微的手也摸上了他的臉頰,又下滑,握住了他的脖頸。她用力將他的腰部往下壓,斐瑞的呼吸一時間有些艱難,掙扎著,卻發覺她用力抵住了他的兩腿中。他張著嘴,只能順著她的力道,被壓在桌上。

斐瑞微笑起來,“你要殺了我嗎?但只要我想,隨時有人會進來射殺你,你不怕的話也沒關係,喀左爾死了,你一樣也得死。”

“如果你不需要痛苦。那你今晚,為什麼要來找我,要殺了我呢?”陳之微沒回他的話,只是凝視著他的臉,也笑了下,她道:“是因為艾什禮和你說他會阻止你,所以你想趕在他來找我前殺了我,是不是?”

斐瑞的耳邊有了很輕的鳴叫聲,臉色驟然白了,他的放在西裝褲袋裡的手焦急地摩挲著那控制器,下一秒,一記響亮的耳光響起。

“啪”聲後,熱意與刺痛瞬間襲來,將他的腦子打得一片空白,他的瞳孔再次擴散。脖頸上的手逐漸收緊力道,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眼皮痙攣起來。

“你想問我,為什麼知道你們的談話內容,是不是?”

陳之微的話音沒有聽。

“不……我不想……”斐瑞迫切地想要摩挲控制器,可是大腦卻被她的話佔滿,一切的聯想堵塞他的神經,本能的求生欲也攪亂他的神思。

她在品酒會上?什麼時候?做了偽裝?她見了艾什禮……不!不要想了,她馬上就會死!一切都會結束?

他艱難地思考,艱難地呼吸,艱難地尋找,可即便如此艱難他卻也不惜用盡力氣道:“閉、呃閉嘴——閉嘴!”

“你在找你的控制器?”他的臉逐漸漲紅起來,額頭有著汗水,可驟然間他聽到她的聲音。他的視線模糊一瞬,卻發現她的手握著那個小小的圓形按鈕,道:“我沒告訴過你,我的手速很快?”

斐瑞的視線緊緊地凝著那枚控制器,下一秒,她將控制器扔到了書桌上,離他的手並不算遠,“等我說完,你想按就按,只要你能夠得到。”

就在這個空隙,她的話像是最惡毒的詛咒一般,在這個空間中鑽進了她的耳朵中。

“就是你想的那樣,不對,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想到。”她話音帶著點笑,“你今天開的品酒會,我去了,用了塑形。在你們對話後,我就見了他,那個灌木叢裡的動靜,記得嗎?”

斐瑞的大腦再次空白。

“閉嘴!閉嘴啊!”斐瑞的聲音全然嘶啞,他逼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臉和延伸,藍色的眼睛裡只有淚水,手臂卻用力去夠那枚控制器。他已全然失卻思考,本能的恐懼與憎恨讓他甚至無法用力掙扎推開,只是刻板地重複著摸索控制器的動作,“不要說了……我恨你……不要說了……”

疼痛,嫉妒,憎恨,厭惡,不甘……種種情緒紛至沓來,讓他的神經盡數繃緊了。

她又道:“他送我來的,就在樓下,他留下了這一串吻痕。”

驟然間,一道驚雷落下,雨勢越來越大,整個房間都被那一道雷照亮,在她與他的臉上同時打下慘白的光影。

這一瞬間,空氣的氣壓也越來越低。

斐瑞笑了起來,呼吸越發不通暢,淚水從他藍色的眼睛裡溢出來。他停止了掙扎,只是躺在書桌上,金髮被汗水與淚水浸溼,舌頭懸在口中沒有落點。

雷聲在光影后落下,轟隆作響,又留下只有雨聲的寂靜空間。

無法在被調控的情緒噴薄而出,斐瑞抬起腿,反過來勾住她的腿。他用盡全力掙扎起身,手勾住了她的脖頸,卻不再是為了掙脫,而是為了攀附。

疼痛。

真實的疼痛。

他的胸口處那一顆跳動不停的東西,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風也好,雨也好,盡數都灌了進去!令他疼痛,令他血液倒流,令他渾身發冷,令他痛得下意識找尋溫度。

不可以,她就算是死,也不能選擇別人!尤其是艾什禮!勝負從來沒有決出過,見面了又怎麼樣,留下了吻又怎麼樣,他絕對不會就此落敗!

斐瑞再也想不起來按那一枚控制器,多日以來,他死水一樣的快樂變得輕浮、廉價、沒有意義,令人昏庸,鋒銳盡失去。可現在不同了,真實的情緒已將讓他退無可退:不甘、嫉妒、憎恨、父親的死、艾什禮的炫耀、季時川的隱瞞、摩甘比的暗殺、陳之微的……遊移不定的愛的痛苦。

新鮮的傷口,新鮮的刺痛,新鮮的亢奮。

斐瑞的臉頰滿是熱意,他擁住她,唇舌交織,血腥的味道也交織起來。他的瞳孔倒映著她的面容,眼皮痙攣著,大腦猶如被一把火點燃。他像是重新在痛苦中活了過來,所謂的寧靜與幸福的紗網被撕碎,心中的鬥獸亮出獠牙。

“陳之微,我恨你,我永遠恨你。”

他的手停在她的頭上,脖頸上,又落在她的腰肢上。

灰燼信息素被山茶浸染,空間裡,他們的信息素像是互相搏鬥,又像是抵死纏綿。

“是你不願意放過我,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毀了我……”

在他們的吻的交織中,斐瑞的腿勾住了她的腰,笑起來,聲音裡混雜著他的咳嗽,疲憊,以及濃重的亢奮。

斐瑞擁著她的脖頸,溼潤的吻像是火苗的舔舐,而他就是那一團火。

她推開他的腦袋,“那我現在放過你。”

斐瑞怔怔的,那雙如藍寶石般澄澈的眼珠裡彎起來,眼淚卻又大顆大顆落下。他無法思考,只是用力摟著她的脖頸,討著她的吻,“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我需要報仇,我需要真相,我需要你……我需要真實,也需要你帶來的疼痛。”

他將痛苦咀嚼太多次,多到上癮,多到沉迷於她帶來的一切痕跡。

那是獨屬於他的,沒有人奪走的。

在灰燼信息素中,斐瑞感覺自己也成為了被燃燒的灰塵,可是他這樣快樂。不是寧靜的,健康的,積極的,而是瘋狂的,有害的,消極的。他知道不對,可是她那麼輕易就摧毀了他的防線,他沒有辦法抗拒。

她是alpha,他恰恰是omega,他註定被她這樣折磨,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年輕總裁的大腦被一波波的浪潮裹挾,卻又在一道近乎窺視的視線中清醒片刻。他很快看見門外有一道幽暗的縫隙,幾個安保挾持著喀左爾,等候著他的命令。

斐瑞的眼神空茫了下,只是用手抱緊了她的脖頸,汲取著他的信息素。安保們會意,帶著喀左爾離開了,在離開前,斐瑞對著那雙凝視的粉色眼眸的主人微笑了下。

“怎麼了?你……是不是要殺了我?不怕我死你身上?”

我察覺到身後似乎有些動靜。

幾秒後,斐瑞“呃”了聲,長長的呼吸與窺探落在我耳邊。

他笑了聲,“好像有個小孩子看到了。”

我挑起眉頭,斐瑞卻吻了過來,“不要提別——呃人。”

他的呼吸有些不順暢,眼睛翻動了下,舌尖勾動著我的唇。他用力貼著我,用腿圈著我,藍眼下的臉頰一片潮紅,唇角有著涎液。可他並不停止索取與容納,不斷地用臉頰蹭著我的臉頰,表示他的需求。

我:“……我覺得——”

“你要的地圖,我會給你的。” 斐瑞打斷我的話,攀附在我的身上,握住了我的命脈,又道:“對我好一點吧,我不能離開你。”

我服了,那不也是為了你自己報仇嗎!

我:“……好。”

要了命了,頭好暈,我服了,他真的有點旱太久了吧!

他的一面動作,一面索求著我的吻。

陳之微,努力,計劃成功了一大半了!

我咬牙,進行了身心的衝刺。

天光逐漸有了些亮意時,督政宮的裝置場地地圖終於傳送到了我的終端上,我一鍵轉發給季時川。

幾秒後,季時川秒回了信息。

【季時川:終於,我現在讓監察官聯盟的人撤退。】

【季時川:還好我看斐瑞的人一直沒動作,就沒讓他們闖進去。】

【季時川:不過,這個時間……】

我:“……”

他媽的拿著地圖滾,別他媽煩我了!

【陳之微:談判要花很多時間。】

【季時川:時間還是體力?】

【季時川:你真要跟他過一輩子啊?】

我:“……”

我都為了所謂的“正義”當震動玩具了,別他媽煩我了!或許是我齜牙咧嘴的動靜有點大,一旁貼著我躺著的斐瑞睜開了眼,藍色的眼睛裡有著水澤。

我道:“沒事,睡吧,我和那邊的人溝通下。”

我關了燈,躺到床上,斐瑞的手卻扶在我的腰上,又向下。

我:“……很晚了。”

斐瑞沒有說話,他又開始吻我的脖頸。

我:“……”

救命,救命,救命!

*

“嗡嗡嗡——”

凌晨時分,摩甘比的人仍在開會,輪換會議舉行的地點——督政宮的地圖被投射在熒幕上。但陡然間,ROY終端的震動聲響起。

坐在主座上的JIN望過去,ROY起身走到他身旁,道:“根據文件上的追蹤顯示,文件已被二次傳遞,斐瑞果然洩露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