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章 不高興和沒頭腦
少年想了想,說道:“如果不夠的話,臣還可以繼續亂編。”
寒蟬輕聲笑了笑,說道:“起來吧。”
少年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高樓之上春風很是料峭寒冷,於是他又跑去搬了一個爐子,放在了那張矮榻旁邊,這才盤著腿坐了下來。
“是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寒蟬看著少年似笑非笑地說道。
趙高興猶豫了少許,說道:“是以前的那些九司老大人,他們說王上不會喜歡乾淨得沒有一點把柄的臣子.....”
寒蟬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轉過了頭去,靜靜地越過高樓護欄看向人間。
“所以你是真的做了,還是沒有做?”
趙高興看不清寒蟬的神色,所以也有些不敢亂說話,分明人還依舊是當初那個人,趙高興卻是有些不敢開玩笑了。
“想做來著。”少年囁嚅著說道。
寒蟬打斷了他的話,轉回了頭來,緩緩說道:“沒做那就不要去做。”
少年看著身前神色平靜的帝王。
“為什麼?”
寒蟬淡淡的說道:“因為我不喜歡。”
趙高興一時有些無話,在那裡想了好一陣,才好像明白了什麼,問道:“因為槐安沒有這樣的事情?”
寒蟬靜靜地看向北方。
“有。但是有不是它便是合理的理由。”
就像自己曾經的殺手身份一樣。
趙高興長久地看著這個白衣帝王。
白衣如雪,很是寬鬆地垂落著,像是瀑下堆疊的水沫一般,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人們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大概也很難想起這曾經是一個殺手。
聽說人在向上爬的過程裡,總是會下意識地想要與過往的東西撇開干係。
而等到他們功成名就的時候,又偏偏喜歡拿著那些過往的不堪來講述著自己的不易。
趙高興也不知道自己在那裡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是農夫的兒子與我曾經是一個殺手,大概在很多年後,都會有著同樣的效益。
趙高興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發了很久的呆,寒蟬正在安靜地看著自己。
“你在想什麼?”
趙高興哈哈笑了笑,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沒什麼,剛剛想起我們在這裡樓上談天說地,寧靜那小子肯定還窩在角落裡修編著史書。”
趙高興高興地做了高興大將軍,寧靜則是寧靜地去了左史府。
少年還太小,上朝記錄言行之事,自然還輪不到他,所以便是終日窩在府裡翻著那些厚厚的史書。
趙高興其實也挺羨慕寧靜的。
因為在他看來,這是黃粱歷史的第三個關鍵節點。
第一次是巫鬼神教崩塌,這片大地從古楚變成黃粱,第二個節點是神河崛起,一統人間,黃粱的聲音沒落下去,而第三個,便是現而今。
誰也沒有想到,黃粱在千年之後,還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神女重現人間,而北方劍修登臨為帝,當然,他們叫做楚王。
但楚王也好,楚帝也好,無非是一個統治階層的名稱而已。
在這種時候,編寫史書的人往往也會隨著這段歷史而一同在歲月塵埃的上層留下名字。
誰不想千古留名呢?
趙高興自然不止是想過草菅人命魚肉百姓。他也想過踏馬橫戈,立足千秋。
只是很顯然這是比白日夢更離譜的事,不如草菅人命,直接讓世人記得他趙高興是個壞透了的人。
因為聽說人死了並不是真的死了。
只有當世人都不記得名字了,才是真的死了,彼時就算冥河,都無法將他帶回人間。
趙高興發現自己又走了好久的神,有些慌張地在爐邊趴了下來。
“王上恕罪。”
寒蟬靜靜地看著這個少年,而後站起了身來,走到了樓閣護欄邊,負手而立。
“無妨。孤赦你無罪。”
趙高興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好像哪裡有些不對。
春風好像更冷了一些,這處迎風樓閣好像更寬敞了一些。
所以那個白衣帝王明明就在不遠處站著,自己才會覺得他好像更遙遠了一些?
趙高興有些不明所以地想著。
寒蟬的聲音確實突然傳了過來,不是在敘舊,而是在很是平靜地說著正事。
“鎮北大將軍,不能是個虛職。”
趙高興一臉驚詫地抬頭看著寒蟬的背影。
從北方來,在南方高樓烤著火的劍修並沒有回頭,只是轉頭看著放在不遠處的那柄劍。
“打造了劍柄,自然便需要有劍鋒。”
趙高興心中隱隱有種猜測。
他並不敢將它說出來,只是渾身開始又驚又喜地冒著汗。
少年喘著粗氣,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突然滲出來的汗水。
“王上的意思是?”
寒蟬看向了北面,輕聲說道:“三月了。”
三月了什麼意思?
少年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寒蟬的下一句話傳來,少年便驀然站了起來。
“北伐吧。”
少年只是想過,寒蟬會給自己一些兵權。
只是從未想過,會在這樣一個尋常的春日裡,聽見這樣一句極其不可思議的話語。
“王上你.....”
少年將瘋了二字和著那些口水嚥了下去,如同嚥了一塊千年寒冰,瞬間軀體冰涼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