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六十八章 風雪宮門之事

 闌離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將那枚寒蟬重新放回了盤子上。

 “再請寒蟬呢?”

 令尹轉頭看向人間,風雪裡的聲音無比的肅冷。

 “君王受辱而再請,懸薜院倘若不受,便要受人間微詞而失人心。王上您要明白,不是所有世人都是有著堅定的立場的,一萬個世人之中,只有兩個相互對立之人,而大部分人,都是茫然地觀望者。風往何處吹,他們便會往何處看。”

 所以那些在最初抱著看笑話的人們,在聽見了宮中傳來的消息的時候,才會連笑意都斂去了,氣氛喑啞,神色凝重。

 為民之君,為君之民。

 二者從來都是相互的。

 闌離至此,也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了一些凜然的情緒。

 轉頭深深地看著身旁的令尹。

 “愛卿曾經真的只是負責禮神祭祀之事的奉常大人?”

 君臣不熟,這是人間極為罕見的事。

 令尹抬手恭敬行禮,輕聲說道:“此是先帝親授,王上當年應該也曾旁觀。”

 奉常是九司之首,自然需要帝王任命。

 闌離笑道:“愛卿應當明白孤非此意。”

 令尹緩緩說道:“禮神祭祀,又何嘗不是在觀摩人間呢,王上。”

 闌離站在風雪大殿階前,平靜地看著人間。

 議事殿雖然不是人間高臺大殿,但是終究也高於尋常之地,縱使宮牆深深,風雪磅礴,亦是可以遠眺人間。

 一直過了許久,闌離才緩緩說道:“所以懸薜院會如何做?”

 令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書院亦非尋常之地,是以下臣不知。”

 正是因為不知,所以那種處變不驚的應對,才顯得極為震撼。

 “但無論如何,懸薜院都是在為入京而謀求理由,王上只要不給他們合適的理由,他們便只能沉默在京外風雪之中。”

 令尹很是沉著地分析著。

 “神女垂觀人間,世人都在看著京都。越是此時,越需要沉得住氣。他們是亂臣賊子,而王上您才是神授之君。”

 闌離聽著這段話,看向宮中風雪高樓。

 他已經許久沒有去那棟樓中了。

 “神授之君?”闌離輕聲笑著。“或許是的吧。”

 “聽說那個寒蟬,是北方流雲劍宗的大道之修,令尹大人覺得,倘若他真的不顧人間所謂的民心風聲,強行入宮,提著劍站在孤的面前,你覺得神女大人,真的會庇佑孤嗎?”

 令尹輕聲說道:“所以我已經命人將叔禾留下的那些南楚巫,帶入了宮中,藏在了皇宮之中。”

 三千刀斧手,也許被寒蟬砍作肉泥。

 但是三千南楚巫。

 足以讓寒蟬死在宮中。

 闌離眯著眼睛看著風雪,說道:“很好。”

 ......

 令尹離開了皇宮,在風雪裡毫無存在感的走著。

 黃粱九司自然早已不聞於世人,反倒是更下級的京兆尹,成為了世人眼中的常客。

 是以縱使他身上穿著那身古楚令尹之袍,亦是無人認得這便是曾經他們的奉常大人。

 奉常大人自然不是什麼神秘的人。

 只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人。

 大風治下,禮神祭祀,已成虛設,自然無人在意奉常大人是誰。

 只是今日卻是有人在那裡等著他。

 是一個模樣醜陋的人。

 令尹大人去年在假都閒逛的時候,也曾見過這樣一個人。

 只是很顯然,當時的此人與現而今的此人,氣質是截然不同的。

 柳三月之事,假都之中,也只有陪帝與京兆尹稍有了解,是以令尹大人自然不知此人是誰。

 風雪裡的孤獨老人,遇見了這樣一個人,總歸是要有些警惕。

 令尹大人停了下來,站在那裡皺眉看著柳三月,不知道這個名聲狼藉的無名之人在這裡做什麼。

 “你是誰?”

 柳三月直言不諱。

 “柳三月。”

 令尹蒼老的瞳眸驟然一縮。

 “槐都兵部侍郎,柳三月?原來是你?”

 柳三月輕聲笑了笑,說道:“自然是的,只不過那是曾經的事。”

 令尹自然看得出來是曾經的事。

 柳三月是什麼人?

 容貌不凡,道衣飄飄的北方道門驕子。

 而不是現而今狗見了都嫌的模樣。

 “我現在不過是神女的囚徒罷了。”

 柳三月倒是很平靜。

 只不過令尹顯然平靜不起來,一個槐都的兵部侍郎,出現在黃粱,而且還與神女有著瓜葛,無人知曉這後面是否便是有著極大的變數。

 柳三月自然看得出來風雪裡沉默著令尹在思慮著什麼,平靜地說道:“令尹大人不必擔心什麼,我與神女之事,非人間之事。”

 令尹依舊皺著眉頭,看著柳三月說道:“所以你在這裡等我做什麼?”

 柳三月看向令尹身後的那處被風雪遮掩的皇宮,緩緩說道:“那些巫鬼道之人,是大人授命入宮的?”

 令尹深深地看了柳三月許久,而後沉聲說道:“你如何知道?”

 柳三月微微一笑,說道:“只是剛好看見了一些東西而已。”

 一如劉春風當初說過的那樣。

 道韻與巫鬼冥河之力,是極為相斥的。

 柳三月的神海雖然依舊沒有復甦,但是卻也是能夠察覺到風雪之中的那些隱晦的巫鬼之力的痕跡。

 令尹皺著眉頭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