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胡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在河邊睡著了。

 而河邊有艘小舟停著,鼠鼠正在上面煮著酒,等待著吃燒雞。

 胡蘆有些迷迷糊糊,頭似乎很重,看很多的東西都帶了一些重影的模樣,譬如天邊的寥落的雪色裡,便臥了兩顆荷包蛋一樣的太陽。

 胡蘆還在想著的時候,便看見了自己手裡的酒壺,酒好像已經喝完了,只是裡面貌似還有著一些東西。

 胡蘆晃悠了兩下,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砸開來看看,而是將它丟了,而後帶著醉意翻上了鼠鼠的小船。

 胡蘆看見鼠鼠看向了自己,並且在很認真的聽著什麼。

 但是自己有說話嗎?

 胡蘆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

 只是聽見了冬日河水帶著那種細微的浪聲向下流去。

 然後浪聲消失了,鼠鼠似乎激動了起來。

 然而自己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兩岸長街的聲音傳了過來。

 像是另一種浪潮一樣,無比嘈雜。

 胡蘆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吵到了,所以煩惱的踢翻了鼠鼠的爐子。

 但是自己拔出劍來做什麼?

 胡蘆惶恐地想要控制自己,但是他控制不住,於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面無表情地將手裡的劍砍進了鼠鼠的肩頭。

 胡蘆伸出手,想說不要。

 但是他依舊什麼聲音都無法發出來,也無法阻止——他好像在船上,握著劍的是他,也好像在河岸,路過觀望的人也是他。

 而後一切都在胡蘆的惶恐與掙扎裡,向著一個不可更易的壞方向墜落下去。

 他將鼠鼠砍到了河邊冰層上,又舉起了拳頭。

 什麼聲音也沒有,一切都像一場不可更改的戲劇。

 如此冷冽殘忍地在胡蘆面前上演著。

 直到最後一刻,胡蘆抬起手,身下的鼠妖已經再沒有了聲息,胡蘆的酒好像醒了,又好像沒有,但他無比惶恐地看著自己那隻沾著各種血肉碎屑的拳頭。

 而後突然跳了起來,攀援著河岸護欄,一路逃離而去。

 直至回到了劍宗之中。

 師兄們正在打牌,胡蘆輕易地撞開門,跌跌撞撞地趴在了師兄牌桌邊。

 “師兄,我殺人了!”

 “我殺人了,我把鼠鼠打死了。”

 “快去救救她,師兄!”

 胡蘆終於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這聲音如此清晰響亮,如同曾經在心裡響徹過千萬遍一樣。

 梅曲明拿著手裡的牌,把葫蘆扶了起來,皺著眉頭說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是真的,師兄,快去救救她。”

 胡蘆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家師兄說道。

 梅曲明摸了摸胡蘆的額頭。

 “也沒發燒啊,你剛剛一直都在門口靠著門看著雪喝酒啊!你是不是做夢了?”

 胡蘆愣了一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上乾乾淨淨,回頭看去,門口的臺階上還擺著一個酒壺,上面已經落了許多雪塵,好像已經在那裡擺了很久了。

 那裡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空出,像是有人曾經在那裡長久地坐著一樣。

 斜對著門而坐的江河海笑著說道:“方才胡蘆出去的時候,門都沒有關緊,我就看見他在門口喝著酒,然後睡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跳了起來,然後就一頭撞向了門,我還以為他突然想撞死自己呢!”

 胡蘆愣在了那裡。

 難道自己剛才真的是在喝酒,然後睡著了,做了個夢?

 但是怎麼會有這麼真實的夢呢?

 胡蘆依舊記得那種拳頭砸落在臉上,而後血液濺在自己眼睛裡的那種鮮紅的視野。

 還有那些風聲,行人們驚慌的腳步聲,自己沉悶的呼吸聲。

 胡蘆站了起來,重新走了出去,拿起了那個酒壺,晃悠了一下,裡面的酒還沒有喝完,正在晃盪作響。

 梅曲明古怪地在門房看了少許,而後放下了手裡的牌。

 “你們等我一下,我帶胡蘆去看一下,他媽的不準看我的牌!”

 “好的好的,絕對不看。”

 江河海他們笑嘻嘻地說道。

 梅曲明走了出來,牽住了仍在發愣的少年的手。

 “走吧,我們去河邊看看。”

 胡蘆抱緊了酒壺,點了點頭。

 二人在細細的風雪裡,沿著長河一路走去。

 而後在某處河岸邊看見那一艘小舟。

 舟頭空空如也。

 胡蘆惶恐地站在了那裡,而後緩慢地伸出頭,向著河岸下看去。

 然而河岸邊什麼也沒有。

 一線冰層乾乾淨淨,正在照映著暮色,很是靜謐。

 而後小舟裡有些聲音傳了出來,是鼠鼠。

 河上小妖少女安然無恙地拿了一個斗笠出來,戴在了頭上,而後重新坐在了爐邊,把煮好的廉價的酒拿了下來,也打開了那半隻燒雞,撕了一塊雞肉,很是滿足的吃著。

 “真香啊!”

 鼠鼠笑眯眯地感嘆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很是快樂的吃著。

 胡蘆吹著冬雪的風聲,好像突然便在那些迷離的風雪裡忘記了許多東西。

 連方才都真切無比的畫面,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晃了晃頭,發現頭很重。

 梅曲明的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

 而後驚呼了一聲,說道:“你小子,怎麼發燒了?”

 原來自己發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