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七十七章 陳神仙與陳真人

 身旁的陳青山安靜地坐在那裡,心口不住地淌著血。

 張三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陳青山卻是已經從他手裡拿過了剩下的半壇酒,提到心口處,傾斜壇身便淋了下去。

 這自然也是在清洗傷口。

 一直到那些血色被沖洗而去,陳青山才將酒罈子送到唇邊,一飲而盡,俯下身子劇烈地咳嗽了許久,而後才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張三說道:“摻水了。”

 張三:“......”

 而後老老實實地從懷裡摸出了那個偷偷扣留的錢袋。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想要我叫你活神仙,那便再去買一罈酒來。”

 張三忙不迭地點著頭,而後向著院外而去。

 “要是還是摻水了,大概我會送你去見真的活神仙了。”

 張三渾身抖了一抖,匆匆開門而去。

 陳青山目送著張三離去,而後捂著嘴唇,俯下身子,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著。

 一直咳了許久,陳青山才重新在簷下坐正,靜靜地看著掌中那些血色,轉頭向著北方看去,什麼也沒有說。

 一直過了許久,張三才重新頂著一頭雪,回到了院子裡,提著一罈酒,誠懇地說道:“陳神仙,這次我親自監督著的,他絕對沒有摻水。”

 陳青山倒是沒有接過來,只是說道:“你放在那裡吧。”

 “好嘞。”

 張三對於自己這次跑腿十分滿意。

 把酒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卻發現身旁的陳青山正在靜靜地看著自己。

 “我改主意了。”

 陳青山的聲音很是溫柔。

 張三嚇得連忙趴在雪地裡不停地磕著頭。

 “真的沒有摻水啊,陳神仙你要相信我啊!我是良民啊!”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神仙二字,不好聽,你還是叫我陳真人吧。”

 張三愣了一下,一頭真磕了下去,磕得嘣嘣響。

 陳青山撐著地面,站了起來,輕聲嘆息著說道:“神仙不好做,我還是做真人吧。”

 張三自然不明白什麼意思,兀自捂著磕猛了鮮血淋漓的額頭,在那裡發著愣。

 陳神仙不好聽,陳真人呢?

 大概踢館去了。

 過了許久,張三才看著站了起來,看著人間這場大雪的陳青山,說道:“真人又是什麼意思?”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就是做該做之事的意思。”

 張三依舊沒懂。

 “沒事了,你走吧。”

 張三捂著額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院子。

 陳青山獨自站在簷下,而後又不住地咳嗽著,咳得滿院風雪不止。

 ......

 風雪街頭有人彎著腰,同樣也在咳嗽著。

 有路人看見他這般模樣,很是好心地給他遞了一把傘。

 然而這個病懨懨的,衣裳單薄的道人,只是搖了搖頭,拒絕了那人的好意,繼續向前走著。

 竹溪便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一直到道人走近了一些,才淡淡地說道:“你們山河觀,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夠安寧下來?”

 年輕的道人,從北方關外一路走來的道人,一身紅梅血色的道人。

 雲竹生抬起頭來,扶著路邊的欄杆站穩,又咳嗽了一陣,才輕聲說道:“總比天獄在人間吵鬧了一千年要安寧。”

 竹溪平靜地說道:“天獄名聲雖然差,但我們不是攪亂風雨的人,只是司其職謀其事而已。”

 雲竹生輕聲笑著,抬起頭來,看著面前這個的出身道門的天獄之人,而後說道:“你林梓觀的前輩們,可不是這麼想的。”

 “你也知道那是前輩,林梓觀現在比什麼地方都寧靜。”竹溪緩緩說道。

 雲竹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不住地咳嗽著,惹得那些過路人都是不停地看了過來。

 竹溪靜靜地看了他許久,而後說道:“看來你也傷得很重。”

 雲竹生站在雪中,面色蒼白卻也平靜。

 “畢竟他是師兄,是曾經的山宗大弟子。”

 “既然知道是這樣,為什麼還要去找他?”

 “只是恰好路過,也恰好看見他在那裡,於是便嘗試了一下。”

 雲竹生說得很是平靜。

 竹溪沉默了少許,說道:“只是恰好路過,都想殺了他,看來你們山河觀之中,確實兄友弟恭,師徒和睦。”

 “是的。”雲竹生輕聲說道,“我們山河觀是這樣的,你要不要也入觀?”

 竹溪冷淡地說道:“還是算了。”

 雲竹生鬆開了護欄,繼續彎著腰咳嗽著,向著長街盡頭而去。

 竹溪轉過身,看著這個在風雪裡走得頗有些狼藉之意的年輕人,皺了皺眉說道:“你要去哪裡?”

 雲竹生的聲音從風雪裡傳了過來。

 “去南方,去南方殺個人。”

 竹溪沒有再說什麼。

 去南方殺人也好,在北方殺人也好,終究是與他們天獄無關的事。

 只是當他們路過山月城,他總要來看看。

 與山河觀的人相比,天獄也許才像是人間可愛的忠誠的小情人。

 那個身影已經漸漸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竹溪卻是有些好奇。

 嶺南會不會攔住這個,病懨懨的,跌跌撞撞的,穿越了大半個人間去殺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