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三十八章 一劍向青山

 世人往往以為,張小魚以山河觀的名義,去劍崖問劍,便是為了以道門的名義再輸一次,以此來平息人間對於劍宗道門輸贏之爭的輿論。

 又或者,想得更深一點,他並不想證明那些子虛烏有的輸贏。

 他只是想告訴世人,我張小魚是輸是贏,都與世人無關,只是我張小魚的事。

 但是從沒有人想過。

 他是要藉著這場風雪。

 藉著劍崖的一切不可見。

 下崖殺人。

 .......

 我只好沉沒下去。

 ......

 山間溪林邊,那些東海劍修們便在雪中安靜地坐著。

 那場細雪才開始慢慢飄落的時候,他們尚且能夠看見一些。

 譬如有白衣劍修在一片朦朧裡,似乎做了一個棄劍的姿勢。

 而後在風雪帷幕裡向上而去,原地只剩下了一柄劍。

 見到張小魚真的沒有帶劍上崖,那些劍修們心中也不免慌亂了起來。

 難道他真的要留一劍給東海?

 這件事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但是終究還是讓眾人神色沉重了起來。

 那些小道境的劍修已經開始往東海劍宗而去,而大道境的則是在溪邊沉默地坐著,身後長劍顫鳴不已,隨時準備出劍,迎接那可能向著東海而去的一劍。

 滿溪劍意難以平靜,數位大道劍修的劍意縈繞,便是山間風雪,都被劍風盪開而去。

 只是雪山冷溪是清明的,但是那些劍修們心頭卻是無比沉重陰鬱。

 “這小子難道真的要往東海來一劍?”

 說話的人並不確定,所以這句話中帶著很多的疑惑。

 也許只是他們想得太多。

 張小魚也許真的只是想要以道門身份上崖而已。

 但是那樣一柄劍便被留在劍崖之下,東海劍宗的人自然不能忽視。

 後輩天下知名,自然有天下知名的理由。

 當初在南衣城那場紅中劍來,在四月的時候,確實曾經震驚過世人。

 倘若不是後來張小魚北去,在山河觀輸了那一場,現而今東海劍宗的人依然願意叫他一聲師兄。

 哪怕是溪邊這些不再年輕垂垂老去的劍修們。

 那句話並沒有人回答。

 溪邊只是長久地沉默著,看著遠方那場海邊高崖上的風雪。

 可惜崖上無盡劍意,漫天風雪,所以誰也不能看清什麼。

 一直到某一剎那。

 人間風雪似乎飄搖了一瞬。

 那一瞬間的飄搖,如同一柄劍落向眾人心頭。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將目光落向崖下。

 崖下風雪被吹開了一些。

 於是東海這些大道劍修們都是錯愕的看向那裡。

 白衣之境第一階。

 階上有白雪,也有陳舊的苔蘚。

 還有一個空空如也的劍鞘。

 一眾東海劍修的目光之中瞬間佈滿了驚懼。

 “劍呢?”

 ......

 劍啊劍啊,你在哪裡呀?

 ......

 當一眾東海劍修發現崖下並沒有劍,而只有一個空空如也的劍鞘,滿山劍意劍光便如同潮湧一般出現在天穹之中。

 然而空空如也的不止是劍鞘。

 這片東海也是。

 人間滿是風雪,哪裡有什麼山河劍?

 眾人目光落向高崖之上。

 那柄劍到底去了哪裡?

 又或者會落向哪裡?

 於是有一劍,穿破高崖風雪,在那些千年劍意掩映之下,落向人間。

 ......

 在更遠一些的某處青山腳下。

 掃雪的人沒有掃雪,只是握著白墨劍,安靜地坐在山石上。

 近處有個愁苦的青天道師叔,正岔著腿像個失意的人一樣坐在那裡。

 遠一些,有個河宗的弟子,平靜地坐在一簇草叢裡,歪著頭看向崖頂。

 東海的第一場雪正在慢慢地覆蓋人間,於是那簇草叢也慢慢變得雪白起來。

 直至青山白頭。

 也是青山白頭。

 陳青山抬手掃著頭上的雪,雪是尋常的雪,涼意也是尋常的涼意。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些古怪。

 於是這個河宗的年輕弟子回頭看向那邊坐在山石上的鐘掃雪。

 這個很多年前便沒入了人間,最後卻是妖族之身重新面世的劍道大修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像是在等著大雪覆蓋人間,才好把手裡的劍換成掃帚,來掃一掃這場雪。

 陳青山看了許久,又轉回了頭來,平靜地看著身邊的那些覆雪枯草。

 “前輩來東海,是因為知道我來了這邊?”

 鍾掃雪目光從自己的劍上離開,越過那些飛雪,看向遠處的陳青山,那個河宗弟子的道袍是黑色的。

 一如河宗慣有的風格一樣。

 也許在黑袍道袍的下襬,同樣有著山河同坐之類的字眼。

 但是鍾掃雪並沒有看到,只是看見坐在草叢裡,露了個上半身的身影。

 “只是湊巧而已。”鍾掃雪平靜地說道,“我只是個閒來無事掃雪的人,知道你的名字歸知道你的名字,你要去哪裡,與我又沒有什麼關係。”

 陳青山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倘若鍾掃雪真的知道他的目的,那麼來的自然不會是人,而是劍。

 “但是我既然來了,你還是安靜地坐著吧。”

 鍾掃雪輕聲說著。

 陳青山輕聲笑著,他來這裡的目的從來都沒有與人說過。

 但是當他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是明瞭的。

 除了想看看張小魚會怎樣輸一場,而後找個機會給他弄死,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