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三十一章 青竹居里的一些心思

 只知道在當年槐都之變之後,她曾經短暫地接任過磨劍崖崖主,而後便把一切都交給了青蓮與妖祖。

 她的一生便藏在這崖上小小的青竹居中,再無人記起。

 哪怕對於秋溪兒也是如此。

 她的母親是秋水,秋水的母親是前代崖主紅衣,紅衣紅浸珊二人,便是青竹與白衣的女兒。

 這是秋溪兒所知道的,唯一的一件事。

 這並不是什麼辛秘,只是一段被遺忘的往事而已。

 倘若秋水按照當年那個名字,叫做橘衣的話,那麼她也大概不會叫秋溪兒。

 極有可能沿襲歷代崖主名字,叫做雪衣。

 但是歷史並沒有這麼走。

 秋水大概曾經恨透了那個將自己用妖祖的妖心變成妖族的女人,所以哪怕後來做了崖主,也沒有將名字改回去,只是叫秋水。

 來自黃粱幽黃山脈盡頭的那條冥河尾巴。

 秋水。

 也許是從秋水開始,磨劍崖的傳承便已經斷了。

 那座曾經讓人間不敢仰望的高崖,長久地沉寂在了東海。

 所以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會有秋溪兒在南衣城萬靈節上邀劍天下一事。

 是的,磨劍崖理應不該理會人間之事。

 但那是崖主的事。

 在秋水死去,成為磨劍崖崖主之前,秋溪兒依舊可以算是人間劍修。

 所以秋水不是天下三劍。

 而秋溪兒是的。

 這個曾經在萬靈節上一劍破劍海的清冷女子,便安靜地坐在溪石邊。

 但她沒有看滄海,也沒有看人間。

 而是在看信。

 有人把信送到了磨劍崖一千丈,也便是十年劍宗山門的位置。

 而後被風吹到了青竹居中。

 只是到底是山風吹來的,還是劍風吹來的,那便不為人所知了。

 信其實寫得很短,但是秋溪兒看了很久。

 最後目光一直停留在了最後的那幾段話上。

 至於南島是否輸給了某個叫青椒的東海劍修,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南島的字依舊寫得無比難看,哪怕是一筆一劃的認真的寫著,也並不好看。

 秋溪兒輕輕地握住信紙的下半部分,看著最後的那幾句話。

 ——

 這是我給先生寫的第三封信了。但是一直沒有收到先生的回信,這有時會讓我心裡有些失落忐忑。

 先生如果不忙的話,可以給我回封信嗎?

 再三想你,先生。

 南島。

 ——

 他什麼時候會寫這樣的東西了?

 不止是樂朝天,便是一貫清冷的秋溪兒亦是心中不解。

 在一旁還放著一張信紙。

 那是上一次送來的。

 同樣是最後一句話。

 ——

 今夜月色很美。

 想來你那裡也是的,先生。

 ——

 秋溪兒把手中的信紙放了下來,兩張輕薄的信紙便在一旁的溪石上,被山風吹得簌簌作響。

 但是並沒有被風捲走的跡象。

 秋溪兒在溪邊坐了許久,才意識到了這件事情。

 大概是惱怒被山風窺見了自己的心思。

 這個慣於清冷漠然的女子倒是有些耳紅,於是劍風吹起,將那兩張信紙吹到了下方去,懸在了某棵青竹枝上,上下晃悠著。

 看了那邊懸著的兩張信紙許久,秋溪兒才終於轉回頭來,靜靜地看著石上清溪。

 溪石是枕形的,沒入溪中而去,而後在另一邊的溪岸重新探了出來。

 水底有著卵石,有著竹葉,但是裡面沒有魚。

 也許曾經有過紅魚——聽說當年青竹死的時候,便是穿著白衣的那一身血衣,坐在這裡。

 也許可能會有白魚......

 秋溪兒在溪石上盤坐了許久,卻是不知道自己在想著些什麼。

 沉默了許久,抬手取下了發鬟之上那柄劍形木簪。

 一瀑青絲垂入水中。

 秋溪兒將那柄木簪握在掌心,低頭靜靜地看著水中的自己。

 一直看了許久,依舊不知道是水面的波紋,還是心底的波紋。

 於是這個素來清冷的女子手中的木簪便成了一柄如同冷月出水一般的長劍。

 山風劍風一同吹起在這處靜謐的山崖小居邊。

 有白衣翩然如梨花。

 有劍光燦然如皎月。

 大約是身動方能心靜。

 這場舞劍一直過了許久,那襲白裙才在那株懸了兩張信紙的青竹邊停了下來。

 女子倒執如水之劍,一瀑青絲在山風之中漾動著。

 而後伸手將那兩張信紙取了下來。

 靜靜地看了很久,秋溪兒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第三封信的開始幾句上。

 ——

 山裡來了個東海的劍修,叫做青椒,不知道先生是否聽說她的名字。

 很慚愧,我輸給了她兩次。

 下一次不會輸了,先生。

 ——

 所以其實這也是重要的。

 秋溪兒平靜地走回了青竹居中。

 當年磨劍崖的六師姐青竹喜歡看書,所以青竹居中自然不缺紙筆這樣的東西。

 在面朝人間的那個青竹小窗前坐下,秋溪兒收起了那本還未看完的書,取了紙筆。

 滿居竹葉簌簌。

 是山風而來。

 秋溪兒靜靜地看了窗外許久,而後在人間清冷天光斜照的小窗下,低頭寫了一個字。

 ——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