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像你的名字一樣不要悲傷
桃枝可以是劍。
紅中也是。
.......
暮色人間之中。
公子無悲立於三尺巫河之上,面色蒼白地維繫著那剎那冥河,向著張小魚輕聲說了一個請字。
於是張小魚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紅中。
紅中只是普通的紅中,南衣城隨處可見這樣一張牌。
張小魚坐在那裡,把紅中拿了出來,擺在了身前,就像坐在牌桌前一樣。
把一切都槓完了,碰完了。
只留了一張孤零零的紅中。
張小魚不知道南衣城會有誰給他點炮。
但是不管是誰,總有人會打出那一張紅中。
暮色偏轉,人間緩緩地回正之中。
一切都要落在大地之上,等待著那條冥河覆過的最末一刻。
有人在南衣城打了一張紅中。
於是張小魚身前的那張紅中之上,驟然迸發出了無盡凜然的劍意,無數劍風浩蕩地自那張紅中之上升起,這些劍意之風,遠超過先前的任何一刻,張小魚所裹挾的劍意。
這是張小魚自己的劍意。
在南衣城人間牌館之中,淬鍊了很久的劍意。
張小魚的髮帶早就在那些出劍之中被劍意割斷,張小魚的白衣也破破爛爛,很是悽慘。
當那些劍意之風在紅中之上捲起。
一切都在紛亂地飛著。
張小魚本該喜歡這樣很帥的畫面。
但是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枚劍意凜然地紅中。
不無惋惜地說著:“這並不是我所想的,這一劍該來的時候。”
張小魚在那一瞬間想過了很多東西,但是最後也只是嘆息著說道:“罷了罷了。”
他抬頭看向那片快要回到天穹之上的暮色,輕聲說道:“劍來吧。”
於是劍來。
公子無悲並沒有在意張小魚惋惜著什麼,當那枚紅中之上劍意環繞,他便抬頭看向了天穹。
那片無比濃郁的暮色天穹之中,大河洶湧地流淌著。
然後有什麼東西出現在了那些橘色的光芒之中。
像是一個墨點,比如有人在作畫,手一抖,便滴了一點黑色在畫好的暮色之中。
又好像某個街角被遺棄的橘子,在某個牽著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小孩,打算去撿的時候,突然便有隻黑色的蟲子鑽了出來一樣。
公子無悲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
但大多的意象,都是在一個本該美好的故事裡,突然便發生了一些讓生命墜落下去的轉折一般。
黑色當然不一定便是陰暗的東西。
比如夜色。
人間需要夜色,才能夠停下那些不知疲倦的奔走,好好地休息一番。
公子無悲看著那些被劍意穿破的暮色孔洞裡透露出來的濃郁的夜色的黑。
覺得自己也是時候休息一下了。
但是也有悲傷,有些故事他還沒有能夠講完,比如北巫道的事,比如忱奴當初所問的那個問題,比如自己弟弟究竟在哪裡——他至今都沒有見過一面。
人時已盡,儘管人時並不長,但是人時已盡。
公子無悲與張小魚是同齡人。
被大澤的風捲進了命運的同齡人。
然而人時已盡。
人世很長。
他在中間應當休息了。
公子無悲垂下了雙手,沒有再縮在袖中。
不要悲傷。
公子無悲這樣與自己說著。
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於是這片以禮而待人間的暮色天穹,被無數劍意捅破了天,那些浩瀚的夜色,就像漆黑的洪流一般湧了進來。
而後不可阻擋地穿過了一切。
千萬張紅中如流一般穿越在暮色與夜色的交界點。
而那些劍意如同大河,落向了公子無悲。
這個一身寬大巫袍的年輕人,只是安靜地站在那些浩蕩的劍意之風中,看著一切被吹起,而後一切也落下。
不要悲傷,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花無悲。
人間陷入了一種更為深沉的夜色。
那種夜色叫做。
死亡。
......
胡蘆怔怔地站在墓山之上,看著那些滿城紅中之劍,越過了一切人間燈火,向著那片劍宗園林而去。
而後那片暮色,如同脆弱的畫紙一般,被無情地捅破。
於是人間夜色重新將劍宗園林淹沒進去。
胡蘆看了很久,才回過頭,看著好像一早便知道一切的陳懷風,問道:“小魚師兄怎麼了?”
那些劍意的劍勢過於浩蕩,胡蘆不由得不擔心張小魚是被逼急了,用了什麼自傷八百的招式。
然而並沒有,陳懷風只是平靜地說道:“他入大道了。”
陳懷風說的很平靜,也很淡然。
好像本該是這樣一般。
但也好像確實應該這樣。
哪有什麼山河觀的得意弟子,來到劍宗之後,只是打了七年牌呢?
可惜在張小魚很難有什麼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故事。
人間都知道,他本該驚人的。
於是大風歷一千零三年,四月二日的夜晚。
張小魚並不快樂的入了大道。
那些紅中在穿破了那些暮色之後,化作游龍,又重新回到了人間夜色天穹之上。
而後如同一場麻將雨一般,落回所有人的牌桌。
大概在很多年以後,南衣城的這些打牌的人在聽聞了這個故事之後,會滿臉得意的和人吹噓著。
老子當年打牌可是打出了一個大道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