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七十二章 風雨

墓山之上。





陳懷風離開後沒多久,有一個稍顯踉蹌的人影在大霧中走了出來。





停在了那塊無字的碑石之下。





無字的碑石當然不行。





所以那個人影抬手到嘴邊,咬了一口,然後在碑前半跪著。





寫下了三個字。





白風雨。





寫下了那三個字後,人影便坐著轉過身來,背對墓山,面朝人間,拿起酒壺開始喝酒。





是北臺。





南衣城大公子北臺。





關於這塊碑石後面的故事,不止是陳懷風曾經聽過,北臺也是。





這是藏了很多年的東西。





一個交錯在劍宗與道門之間的一個小隱秘。





隱秘之所以會是隱秘,便是它只能在被需要的時候,人們才會想起。





陳懷風所做的事是這樣,北臺也是。





於是當那三個字寫下。





北臺的酒才到喉間,眼前的人間便不見了大霧。





是條長街。





是場大雨。





還有灰濛濛的街旁樓舍。





大雨中一切灰濛濛的,只可以看見長街石板——也是灰色的,暗啞的。





北臺坐在酒肆的門口,看著眼前的風景,放下了酒壺,嚥下了喉嚨裡的那口酒,咳嗽了一聲,從一旁拿起一柄不知是誰遺漏的雨傘,撐著傘走入了大雨中。





大雨長街上什麼人影也沒有,但是雨聲中有許多交談的聲音,只是那些聲音似乎隔得很遠——就像是有人做著夢,夢著很多年前的過往,但是終究一切已逝,什麼都無法清晰地記起。





於是那些歲月裡的聲音便匆匆遠去。





北臺一面瘸瘸拐拐地在雨中走著,一面想著如果什麼都不記得了,為什麼還要留在這條街上呢?





這條長街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北臺想起了先前自己嚥下去的那口酒。





自己沒有進入這片長街前,是在河邊酒肆打的酒,但是嚥下去的那口酒並不是。





那口酒很糙,很烈,像是嚥下一口滾燙的沙子。





南衣城這種地方很少有這種酒。





北臺喝下那口酒的時候,腦海中便無端出現了一片大漠。





那是那口酒給他的感覺。





所以這是在北方?





北方有大漠。





大漠之中曾經有座道觀,叫做函谷觀。





那你曾經又是這裡看什麼?





大雨傾盆,人間茫茫一片,只有眼前那條長街,依舊在一片濛濛裡向著前方延伸而去。





北臺謹慎地撐著傘,不敢讓那些雨水濺落到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自己在這段回憶裡,扮演的又是什麼樣的一個角色?





低頭看著石板上的雨水,可惜什麼都沒有映照出來。





北臺在雨中停下。





抗拒著心中那種似乎延續了很多年的記憶,將手伸出了傘外。





於是親眼目睹著伸出傘外的那隻手,被一道道雨水切割,乾淨利落地掉到了地上。





北臺沒有痛楚。





傷口也沒有鮮血,斷掌處光滑如鏡,如同本來便是這樣一般。





風雨垂簾。





北臺莫名地想起了這四個字。





但是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於是他撐著傘,繼續向著長街的另一頭走去。





從酒肆到被風雨淹沒的長街另一頭分明很短,但是北臺覺得自己似乎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