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34章 都在努力




他十餘日前就回到長安候見,但李隆基一直顧不上見他,此時他不說是聖人忘了,而是道:“聖人辛勞,還是該以龍體為重。”



“朕問你,洛陽、陝郡如此大敗,為何?”李隆基不肯看高仙芝的三次陳情,更相信身邊人的話。



“高仙芝到洛陽,招募的八萬兵眾皆是市井之徒,難當范陽驍騎精兵,這是實情。”吳元孜多少還是有些不忍,先是如此說道,之後他話鋒一轉,又道:“但失守得這麼快,只怕還有一個原由。”



“說。”



“聖人曾下旨開洛陽倉庫賞賜將士,以振士氣,但高仙芝剋扣了士卒的軍糧與賞賜,導致軍心動搖。”



李隆基閉上眼,對一切都有了答案,不是他的佈置有問題,原來國事壞在高仙芝的利慾薰心。



他冷著臉一揮手,以示不願再聽到高仙芝的任何解釋,以冷冰冰的語氣道:“當斬。”



此二字一出,楊國忠也是鬆了一口氣。



等退出了大殿,他與吳元孜走過長廊,低聲道:“吳將軍一言而決,高啊。”



吳元孜回看了一眼勤政樓,淡淡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是日,回到守備森嚴的府邸,楊國忠在書房中打開他那上了鎖的櫃子,從中拿出高仙芝那三份奏摺。



他也不喚僕婢來,四下看了一眼,把書房中一個金盆擺飾放在地上,把這三份奏摺點燃丟了進去,看著火苗將它們捲成灰燼,冷哼了一聲。



“怎麼可能?”



自隋煬帝開大運河以來,洛陽就是天下河運的大樞紐,大唐一半的儲備糧食都存在含嘉倉。高仙芝卻說含嘉倉供應不了他的八萬兵力堅守洛陽,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說破了天楊國忠都不信,若是真的,怎麼可能連他這個宰相都不知?



另外,他雖然極力遮掩此事,但含嘉倉並不是他貪墨的,至少不全是,他也沒能耐短短几年就把天下一半的儲備糧貪墨了。



過了一會,楊國忠看著金盆上漂浮的灰燼,轉念開始思忖自己的人到底有沒有動過含嘉倉,那是戰備儲糧,若不是雜胡突然叛亂,所謂的五百八十餘萬石也只是數字,不會有人去仔細清點。



再一想,聖人十餘年不就食洛陽,這些年間那麼多聰明人、用盡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辦法使關中糧食充沛,這些糧食是變出來的不成?自開春以來關中就陰雨連綿,今年若遇糧災,無非是動用儲糧賑濟,可聖人似乎不願承認雨水傷苗,他也只好不在聖人面前說這些掃興之事。



楊國忠眼神中泛起狐疑之色,起意要去查,可這些賬目千頭萬緒,想想都讓人頭疼。



末了,他喃喃道:“管它呢,叛軍已攻佔洛陽,死無對證了。”



~~



兩日之後,吳元孜帶著一百陌刀手趕到了潼關。



彼時,哥舒翰也堪堪行軍抵達,吳元孜請哥舒翰不必插手,向高仙芝道:“聖人對你有恩旨。”



高仙芝聞言,毫無二話,卸了盔甲,換上麻衣聽旨,聽到後來,嘴唇抖得厲害。



“我不能守住洛陽,其罪當死,但休要汙衊我截留兵糧與賞賜!”



他憤然抬手指向那些正守在關城頭上的唐軍將士,瞪著吳元孜問道:“天在上,地在下,將士都在,你捫心自問一句,當時發生了什麼,你不知嗎?!”



吳元孜不為所動,道:“高將軍不必問我,我只是個奴才,傳的是聖人的旨意。”



這句平淡如水的話,讓高仙芝愈覺悲憤,他轉身西望,天際處只有一輪落日、沒有長安。



他跪倒在地,朗聲喊道:“陛下!洛陽城陷以來,臣三度奉表,不蒙引對。然臣非求苟活,唯願拜首闕庭,吐心陛下,述社稷之計,破虎狼之謀,酬萬死之恩,以報陛下一生之寵。今長安日遠,謁見無由,潼關路遙,陳情不暇……”



話到這裡,他想到自己之所以沒死在戰場上,本就不是為了苟且偷生地活著,而是有要計稟呈天子,誰知卻換作了這般屈辱的冤死。



哽咽著,高仙芝低下了一直以來高傲的頭顱,道:“吳監軍,我有一封《謝死表》想呈給陛下,可否勞你遞呈。”



吳元孜比邊令誠心軟些,嘆道:“高將軍,何苦又為難我呢?”



“不提詳由,唯向陛下謝恩,可否?”



“我為將軍留個全屍,如何?”



高仙芝雙拳攥緊,忽然在吳元孜沒留意到的情況下起身奔到城垛邊,大呼道:“兒郎們,我可曾截留你等兵糧賞賜?!”



“冤枉!”



“冤枉!”



“冤枉!”



剛進潼關城的哥舒翰聽著這驚天動地的呼聲,感到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淒涼之意。



“顏公以為高……”



還想與顏真卿談論幾句,哥舒翰轉頭一看,卻發現顏真卿已不在身後了。



“顏公呢?”



“好像是方才遇到一個潼關兵將,帶他離開了。”



~~



河南府。



薛白正在向雍丘行軍,忽然遠遠望到了天邊騰起的塵煙。



前方,姜亥領著探馬匆匆趕回來,稟道:“郎君,遭遇到叛軍精騎了,有五千餘人,對方也發現了我們,正在向這邊趕來。”



身在敵境,這是難免的情況。薛白早有心理準備,在奪下魏郡之後便特意保留了一些叛軍的旗幟、戎袍,未必能瞞得過去,求的是交戰時能佔個先手。



於是光武軍停止了前進,開始原地休整、列陣。



薛白與王難得領著先鋒兵馬上前,揮動著叛軍旗幟,以逸待勞。



隨著馬蹄聲,對方的探馬上前了,遠遠喊道:“我等乃睢陽太守麾下,你等是哪路兵馬?!”



薛白手持著千里鏡看著那杆高高揚起的“張”字大旗,確定是叛軍的紋樣,心中疑惑著莫非是睢陽丟了。



他心中好奇,吩咐候騎上前,互報軍號。



“魏郡太守麾下偏將李倩,奉命支援雍丘,行軍至此。”



不多時,候騎回報,稱對方是安祿山任命的睢陽太守張通晤,好在,如今睢陽其實還不在叛軍治下。



張通晤原本是要去雍丘與令狐潮合力攻打睢陽,因為叛軍大將楊朝宗奉命東略,遭到了東平、濟南一帶的官兵抵抗,他遂奉命領兵前往支援楊朝宗。



薛白聽了,遂讓候騎去詢問張通晤是不是張通儒、張通幽的兄弟,套個交情,邀對方到陣前交談。



張通晤遂以為遇到了故人,領著親兵上前,快到一箭之地時,王難得便張弓搭箭,準備射殺對方,擊潰這支叛軍。



然而,應該是看到了光武軍兵馬眾多、列陣齊整,只前方有幾桿叛軍旗幟、衣物,後方依舊是唐軍衣甲。張通晤突然勒馬,向後回奔,同時大喊道:“是官兵!”



“殺!”



王難得當即大喝,率軍向前衝殺過去。



雙方遂於這片平原野戰。



張通晤原本極有自信,認為河南官兵未經仗陣,一定遠遠不敵范陽精騎,然而,交鋒之後卻意識自己太過輕敵了。當即心下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