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12章 設套

平康坊,右相府。

    門房打開門,一看,連忙賠笑道:“薛郎來了,快請。”

    “你不先去通傳?”

    “是薛郎來,豈能讓薛郎等的?這邊請。”

    薛白目光看去,只見拿著文書等右相批閱的官員們依舊在前庭排著隊,人數比往常稀疏了一些,卻依舊可用門庭若市來形容。

    他不必排隊,一路入內,不一會兒,便見蒼璧跌跌撞撞跑上來,恭敬行禮,恨不能把腰彎到地上,賠笑道:“見過薛郎,恭賀薛郎新婚大喜。”

    “蒼管事太過客氣了。”

    “不客氣,不客氣,薛郎來就像是相府的……”

    蒼璧原想說薛白就像相府的郎婿,因下人們私下裡一直在議論阿郎可後悔沒招薛白這個女婿,因此說順嘴了只好連忙改口。

    “薛郎是相府的上賓啊。”

    “榮幸。”

    薛白本以為經歷了這麼多,李林甫會換掉蒼璧這個管事,整頓一下家中內務,但一想,也許此事對李林甫來說也是有心無力。

    牽一髮而動全身……恰如李隆基糾結了許久,還不換掉李林甫,真是有什麼深思熟慮不成?

    理由再多,說到底還是折騰不動了。

    繼續往裡走,前方李岫也匆匆迎了上來,滿臉親切,又難掩一絲尷尬。

    “薛郎來了,阿爺還在議事,請到花廳稍候,也允我與你敘敘舊。”

    “也好,許久未與十郎相談了。”

    薛白見李林甫沒有馬上見自己,不由在想,是否李林甫真的病得很嚴重。

    他默默觀察著李府的形勢,隨口與李岫交談著,偶爾試探上一句。

    待進了花廳坐下,談了一會兒,屏風後人影綽綽,有女子過來。薛白轉頭看了一眼,再次想到了李騰空,然而,待那女子入內,卻不是李騰空,更年輕些,長得有幾分相似。

    “這是我的幼妹,她一向也是仰慕薛郎,故而趕來一見……”

    李岫連忙引見,語氣略有些拘謹。

    薛白猜想,這許是右相府覺得這次他幫忙在御前美言是出於與李騰空的交情,於是想要雙份的交情,如此做,看輕了他薛白,更看輕了李騰空。

    但,是誰的主意呢?

    薛白打量著李岫,猜測這種主意該不是李林甫出的,若是,李林甫真病得不輕了。

    擺擺手,謝絕了李家這幼女親手遞過來的茶水,薛白談及正事,道:“我昨日見了張垍,他與我說,右相得了大病,因此,我今日特來問候。”

    “什麼?”

    李岫吃了一驚,連忙請幼妹離開,並吩咐蒼璧到門外守著,之後道:“薛郎當真?”

    薛白懶得回答。

    “多謝提醒。”李岫臉色難看,道:“此事只有……”

    “咳咳咳。”

    隱隱的咳嗽聲傳來,蒼璧在門外道:“阿郎。”

    接著,李林甫推門而入,掃視了廳內一眼,板著臉,在主位坐下。

    他還是第一次在花廳見薛白。

    “如你所願,本相舍了安祿山。”

    “還不算。”薛白道:“等罷了他的范陽、平盧兩鎮節度使,方可稱為舍了他,到時右相才是真的高枕無憂。”

    “否則呢?”

    “想當宰相的人從來不缺的。”

    “豎子還敢威脅我。”李林甫叱罵一句,沉著臉道:“此事沒那麼簡單,我只能答應伱,不讓他謀到河東節度使一職,其餘事,等平定了南詔再談。”

    “右相以為,平定了南詔,相位便穩了?”

    “國事為重。”

    李林甫難得肯與薛白平等交談,談話也乾脆利落起來。

    薛白略作考慮,點點頭,道:“如此,可。”

    “好,你安排,讓本相與王忠嗣見一面。”

    “右相若不方便見他。”薛白道:“有什麼話想說,我可代為轉達。”

    “何意?”

    薛白目光大膽,打量了李林甫幾眼,道:“右相大病了,不是嗎?”

    “不過是在你的婚宴上不勝酒力,傳出這般謠言。”李林甫道:“明日你便帶王忠嗣來,他脾氣不好,你最好在場。”

    “好。”

    “去吧。”

    薛白卻不走,依舊在看著李林甫,只見這位右相清瘦了些,神情還是剛戾如往昔,但……臉上似乎施了粉。

    李林甫見薛白不走,乾脆招招手,示意讓蒼璧扶他離開。

    “右相就不好奇,誰與張垍洩露了你大病的消息?”薛白問道。

    蒼璧停下腳步,沒有繼續去扶。

    李林甫遂淡淡道:“本相既無病,何談洩露消息?”

    說罷,他瞪了蒼璧一眼,自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同時道:“十郎,你去把省臺的文書都拿到議事廳。”

    “喏。”

    “看這豎子還不想走,讓十一娘招待他。”

    不一會兒,李家父子與管事便走了,也不待客。

    薛白卻還是坐在那,思忖著。

    等了很久,李十一娘才分花拂柳地過來。

    “咦,還真是薛郎。”她進了花廳便俯身看向薛白,將披帛下傲人的白膩展露無遺,大膽地看了薛白兩眼,笑道:“剛成了親,更有男兒氣概了些。”

    “往昔都是騰空子與我談,今日怎換成了十一娘?”

    “她修道之人,不再管家事了。”李十一娘故意盯著薛白,見他不迴避她的目光,不由問道:“你今日倒願與我聊聊?”

    “求之不得。”

    “不怕我吃了你?”

    “十一娘與楊齊暄夫妻情深不是嗎?”

    “好笑,你看看大唐有幾對夫婦因為情深就不偷吃的?”

    “那是十一娘眼界高,看到的都只有無所事事的貴胄。”

    “那怎麼辦?我天生是貴胄。”

    “楊齊暄也偷吃?”

    “他不敢,有賊心,沒賊膽。只能我來偷吃,因為我出身好,地位高,他得倚仗著我。”

    李十一娘說著,微微得意,伸手捏薛白的下巴,問道:“你與小十七,歡媾過了嗎?”

    “沒有,她與你截然不同。”

    “那你說,兩個截然不同的姐妹……”

    “對了,你夫婿有賊心沒賊膽,可會洩了右相府的秘密。”

    “他才不會呢,他是我的小忠犬。”

    薛白道:“御夫有道,那是誰告訴張垍,你阿爺大病了。”

    “嘁,我阿爺可沒病。”

    “你比李岫聰明,怪不得你阿爺讓你來打發我。可惜,晚了,李岫方才已經說了,你阿爺大病時只有你們幾人在身邊。”

    “信你?別鬧了,看我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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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爺看這個,看王忠嗣的意思,顯然是不願受朝廷掣肘,想從隴西調他的舊將。”

    “不願被朝廷掣肘?你替他找理由?”李林甫叱了李岫一句,道:“他無非是想重掌三鎮,故而聖人想用他,又得防著他。”

    說罷,他喃喃道:“聖人心裡明白,王忠嗣依舊向著李亨啊,明日只看薛白於他的救命之恩,能勸服他多少了。”

    “可事到如今,已只能用王忠嗣了……”

    李林甫皺了皺眉,道:“鮮于仲通遞的公文再拿來。”

    “阿爺,就在這裡。”

    “嗯。”

    李林甫遂再次拾起那封文書,嘴裡唸唸有詞,算著若徵兵十萬所需的錢穀。

    “阿爺,你是否歇一會?”李岫問道,“你已經忙了……”

    “不能歇啊。”李林甫擺手道:“眼下滿朝都在盯著我,不能示人以弱。”

    真到了這種時候,他反而顯得堅毅起來。

    世人總是罵他,可他能走到宰相這個位置,至少那份對權力的渴望就非同尋常。換作旁人,在病痛之下也許已經放棄了,致仕還鄉罷了,唯他還在咬牙堅持。

    “放心。”李林甫難得拍了拍李岫的肩,溫言道:“前幾日急火攻心罷了,眼下既已穩住局面,一切都會好轉的。”

    “阿爺就是為這大唐社稷操了太多心。”

    “神仙與我說過,我要當二十年宰相,這才幾年。”李林甫笑了笑,道:“只要我不病,沒人能奪我的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