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87章 滿月宴

少陽院。

天還未亮,主屋內已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之後李亨起身出屋,召過李輔國。

“去把乳孃找來。”

“喏。”李輔國匆匆跑過迴廊。

李亨卻沒有馬上回屋,站在簷下看著雪花,嘆息了一聲,籲起一團白氣。

風吹來很冷,但他不懼嚴寒,寧要自由。

說來,張汀還只是良娣,如今卻像他的正妻一樣與他同住一屋,共同照顧著才出生的兒子。

她當然有這個資格,但夫妻相處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磕磕碰碰,他身為太子也得像尋常人一樣去忍受著。

就這樣獨自站了好一會兒,屋內嬰兒的啼哭聲更大,張汀已經在催促婢子了,李輔國帶了乳孃回來,還一次帶了兩個,可見其人做事周全。

“殿下,宮中遞了個消息來。”

請乳孃入屋之後,李輔國有些緊張地四下看了一眼,從袖子裡摸出一枚蠟丸來,放在李亨的手上。

哪怕四下無人,他還是用身子遮著兩人的小動作。因他還是不習慣做這些事,比不上原來隨侍在李亨身邊的內侍李靜忠。

李亨進了屋,捏碎蠟丸,將小紙條展開看了一會,過去拉著張汀走到一邊。

張汀眼下是最憔悴的時候,她阿爺新喪,又剛生產完,身體未恢復,脾氣也很糟糕,還未看紙條就抱怨道:“是否連乳孃進出少陽院也要盤查一番?!”

“沒有。”

若真盤查了,這紙條也送不進來。不得不說,這新生的小兒給李亨的處境帶來了很大的改變。

消息是魚朝恩送來的,說朝中任命了一批官員,右相、左相意見不一,聖人各納了他們一半的意見。

內容雖簡單,透露出的信息卻絕不簡單,以前從來只有右相的意見,如今左相竟也能提意見,還被納了一半?

張汀先是吩咐侍婢看顧好她兒子,方起身帶著李亨走進裡間,低聲道:“可見王鉷一死,哥奴開始掌控不了朝堂了,任誰斷了一條臂膀都得元氣大傷,聖人只怕也開始對哥奴有些不滿意。”

李亨低聲道:“我聽八妹說,張垍打算與楊國忠、陳希烈聯手,罷李林甫相位。”

“張垍若能任相,於我們大有裨益。”

張汀認為這件事妙就妙在張垍這個人選,張垍既是太子親妹夫,又得聖人信任,舉薦他任相,可最大程度地聯盟官員對付哥奴。

“此計妙極,誰提出的?”

“薛白、李泌在串聯。”

“薛白?”張汀道:“外放了一趟回來了,他倒是識相了很多。若他願推張垍為相,算是給了東宮一分薄面,殿下可試著與他交好了。”

李亨想到聽說過一些傳聞,眼神有精光閃爍,但還是道:“我自有這份胸襟度量,只怕年輕人睚眥必報。”

“哪怕不拉攏,暫時合力亦可,要鬥李林甫,我們助他一把,這也是他肯替月菟找貓的原因,都是表態。”

“如何去談呢?”

李亨不由嘆息一聲,看向窗外,只覺這少陽院像是牢籠一般。

這個冬天不知還有沒有重臣能死一死,好讓他能到喪宴上去與一些官員稍作交談。

“滿月宴。”張汀道。

李亨眼睛一亮,問道:“可以嗎?”

“我們的兒子洗三就沒洗,總不能連滿月宴都沒有。”

消息就這麼多,也沒旁的可說。議定了這些,張汀自去照顧孩子。

她從乳孃手裡接過自己的兒子,輕輕拍著,低聲道:“兒啊,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

張去逸的喪宴之後,兒子的滿月宴成了李亨近來最大的期盼。

終於,臘月漸近,聖人給這個皇孫賜名為“李佋”,允李亨在禮院辦滿月宴。

十二月初三,禮院略作佈置,迎了一些公卿貴胄。

李亨宴請的賓客不多,基本上都是親戚,且幾乎沒有五品以上的實權官員,唯有張垍以妹夫的身份在被邀請之列。

另外,李泌以忘年交的身份、薛白以張家恩人的身份受邀。

宴席還未開始,張垍與妻子便到了,等寧親公主去抱嬰兒留他獨自一人,他不由長舒一口氣,站在廊下連看雪都覺得美。

李亨親自拿著酒壺過來,給張垍倒了杯酒。

“有多久沒能這麼聊天了?”

“太難得了。”張垍與李亨碰了一下杯,苦笑道:“久在樊籠裡啊。”

“你比我稍好些。”

張垍看向遠處的寧親公主與張汀,淡淡道:“未必。”

“聽聞京兆少尹章恆外放刺史,杜有鄰遷任京兆少尹了?”

“此事我幫忙推了一把。”張垍毫不猶豫地承認道,“王鉷一案,京官出了八十餘闕額,有四十個都是我與他們定下的,其中有十多人是阿爺當年的學生。”

李亨往旁邊看了一眼,只見李輔國正守在長廊那邊,提防有人看到他們的私語。

他方才安心消化著這消息,也就是說,陳希烈、楊國忠、張垍聯手,已能與李林甫分庭抗禮了。

“你如何做到的?”

“聖人不耐煩了,要在年底前將官職都定下,這時候,哥奴的人選被顏真卿、薛白等人彈劾,且罪證詳實,顏真卿如今聲望很高。”張垍道,“哥奴只能妥協,儘快了結此事,否則等聖人耐心耗盡,遷怒於他,才是真能動搖他這個宰相的根基。”

“然後呢?”

張垍似乎笑了一下,語氣平淡,道:“聖人以前最器重哥奴、王鉷,如今反而許多政事都問我的看法。”

聖人凡事喜歡交給近臣,而近臣當中,如今只有他最聰明。

如此,李亨對形勢就清晰了些,又問道:“我如何做?”

“殿下不需做什麼,一會薛白來了,傳達善意與他即可,他是楊黨謀主,得他支持便是得楊黨支持,但不必過於逼迫,反引聖人不喜。年輕人才能玩到一塊,由著長源、和政郡主與他來往,局勢自會越來越有利。”

“好。”

李亨心裡輕鬆了許多,知道未來總是屬於他的。

然而,一直等到了開宴,再等到了宴席過半,薛白都沒有來。

抓周已經開始了,張汀招過心腹侍婢,讓她拿來一個木匣,打開來,裡面是一組祭禮用的赤金走龍。

張汀從其中拿出一隻,放在了抓周的物品裡。

賓客都愣了愣,心中暗呼張良娣大膽。

但仔細思量,此事未必會觸怒聖人,而太子顯然是不會發怒的,遂有人把目光向廣平王李俶看去,只見李俶臉色如常,城府還是經得住考驗的。

過了一會,見剛滿月的孩子還什麼也不懂得捉,於是張汀乾脆把那亮晶晶的赤金走龍放進兒子的小手裡。

李亨不去看李俶,只對著剛出生的幼子面露笑意,然後再次向堂外看了一眼,心想薛白一定不會來了,竟真是一點兒面子也不肯給他這個太子,不怕將他得罪死。

另外,李泌也沒來。

李泌曾提醒過他,不可與張良娣生下兒子,免得以後招禍,這大概是不來的原因。但李亨認為,若無張良娣的支持,他根本走不到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