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晚曉 作品

第92章 最不缺不怕死的人7

恐怕也是一種詩境,只是古人很少寫這種題材。中國人都是喜愛喜慶的,一說到陰森鬼氣的東西,總是下意識避開,甚至禁止。不過這種情緒既是人的基礎心理,也是創作的一種類型,禁不了的。

詩詞中純粹描寫恐怖意象的較少,而且詩詞造句極簡,很多都是細思恐極的類型。

點絳唇·細草空林

細草空林,絲絲冷雨挽風片。瘦小孤魂,伴個人兒便。

寂寞泉臺,今夜呼君遍。朦朧間,鬼燈一線,露出桃花面。

《駝庵詩話》中提到了這一首詩,稱其是黃景仁所寫,謂之為中國恐怖詩之巔峰。

這首詩的恐怖意味其實是很直白袒露的,光看這些用詞就能感受到那種陰森的悚然之感。

黃景仁這首鬼詞寫得很形象,他先是渲染了一個悽風冷雨的荒涼環境,在這樣的場景中,直接就出來了一個“瘦小孤魂”,直接點明瞭“鬼”的存在。

這個孤魂穿過稀疏的枯草空林,在陰冷的細雨中一遍一遍地呼喊著心上人的名字,卻怎麼也找不到對方。

忽然,一束燈打在它臉上,照出來了一張宛若桃花的臉。

用“桃花面”來形容,想來這個‘女鬼’應是長得不俗,然而在這樣一個寂靜陰森、飄著冷雨的夜晚,一抹殘影遊離在野外,縱然它長得花容月貌,也難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也不知道下一刻,它會不會突然‘變臉’,在桃花面下露出白骷髏。

這首詞寫得很是悽絕,也不知道作者是在什麼心境下寫的,畫面感很強。

蘇小小墓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珮。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老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寫這種鬼氣森森的詩,李賀不是選手,而是評委了。說實話,上面黃景仁那一首就很有李賀的味道。

蘇小小據文學記載是南北朝時南齊的歌妓,她“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是一個至死不渝但又求而不得的人物。而這種類型的人物,剛好是那些不得志文人最喜歡拿來抒發自己情感的代表。嚐盡世態炎涼的李賀,對蘇小小產生了共鳴。

他的寫法非常獨特,開頭一句寫的是蘇小小的眼睛,物象是墓旁幽蘭的露珠。第二句是李賀對蘇小小的哀嘆,接下來的兩句,李賀的筆法更是詭異。

人家再怎麼形容形容已逝之人,也都是人的形態。而李賀卻將墓地直接視為她本人,寫草和松將蘇小小環抱,輕風是她的衣裳,流水是她的環佩。

可以想象,當時李賀站在蘇小小墓前所看見的,應是綠草如茵、松柏如蓋的景象,李賀也真是鬼才,這種墳墓喻人的筆法簡直前所未見。

最後三句解釋很多,一說是蘇小小仍乘坐著油壁車,一直在等待著一個人,她的墳前閃著陰森鬼火,苦苦等不到意中人。至於她生前喜歡去的西陵,更是風雨交加,一片淒涼。

李賀在詩中創造出了非常陰悽的氛圍,心境是孤寂幽冷的,其幽奇光怪,是李賀最詭譎的詩歌之一。

遊後湖賞蓮花

蓼花蘸水火不滅,水鳥驚魚銀梭投。

滿目荷花千萬頃,紅碧相雜敷清流。

孫武已斬吳宮女,琉璃池上佳人頭。

這首詩並未寫“鬼”,也並無鬼氣,但它是那種細思恐極的類型,仔細品味,讓人不寒而慄。

詩的作者有兩種說法,一為南唐後主李煜,一為中主李璟。據南宋委心子《分門古今類事》中記載,李煜某日到後湖賞荷花,看著滿池豔麗的荷花,脫口而出,作出了這樣一首詩。

詩寫湖面上蓼花似火,水鳥掠過水麵,驚起水底魚兒逃竄,觸目所及,萬頃荷花綠葉相映,燦爛奪目,宛若當年孫武斬落的宮女頭顱。

明明前面四句都還很正常,到最後一句卻畫風突變,竟將荷花想象成被斬落的頭顱,這何止是想象奇特,簡直是腦洞大開。

孫武也就是春秋時的孫子,史載他向吳王闔閭推演兵法時,吳王故意找了一堆宮女充為兵卒,其中還有兩位吳王寵愛的姬妾,是因吳王想試一下孫武的水平。

結果孫武訓練時,宮女們嬉戲打鬧,完全不聽指揮,孫武便下令將兩位寵妾斬首示眾,如此陣法則成。

如此孫武是展示了他的能力了,吳王也佩服了,就是可憐那無辜被殺的女子。

委心子把李煜作的這首詩納入《讖兆門》,認為詩中有讖言,詩雖然好,但宮中出現了人頭,是不吉的徵兆。李煜後事如此,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