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履霜 作品

第 280 章 幕間·活下去

  “滋……滋啦……啦……”在一陣嘈雜的細微電音後,中年男人渾厚滄桑的嗓音在他的耳麥中響起:“……多出了一個女人?不、沒什麼——西格瑪,你按計劃出發吧。”

  通訊切斷。

  一種洶湧的、澎湃的、無法形容的巨大情感在這一刻充滿了西格瑪的胸口,他想要笑,但是扯動著嘴角,卻怎麼也無法露出一個正常的笑容,反倒是幾乎要哭出來。

  紙條被他緊緊地攥在了手中,西格瑪用力地將手裡的水筆狠狠地拋進了海水裡,好像要將什麼禁錮了他很久很久的東西全都丟掉,讓它們被海水帶走、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賭贏了。

  他活下來了。

  她活下來了!

  *

  ——她活下來了……

  ——嗎?

  燃燒著的鐘塔佇立在他的面前,熾熱的火海讓空氣也變得滾燙,熱浪撲在他的臉上,如同那一日,橫濱港口的海風撲面而來。

  但那不是自由的氣息。

  西格瑪意識到了。

  無論他為自己找了多少的藉口,無論他如何說服自己“你是被逼迫的”,無論他怎樣安慰自己“你已經盡力幫到了她”,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月見山凜一,是因為他劃下了那條線,才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他為了活下來,於是“殺死”了月見山凜一。

  即使他沒有寫下那句讓她徹底消失的話,他也是那個落下了利刃的劊子手,是那個將她推進深淵的罪魁禍首,他“殺死”她,就像是曾經的每一次將刀刺進無辜者的胸口一樣、就像是曾經的每一次用異能幫助了犯罪者一樣,他永遠都不可能從這些罪孽之中逃脫,每一縷因他而死的亡魂都是他所必須揹負的“罪”。

  他低頭看著手中攥著的紙條,那張在凜一踏入鐘塔前,被她又一次放入了他的手心的紙條。

  那時的她抱住他,就像是母親抱住自己的孩子,長姐抱住自己的幼弟,長大成人的孩子抱住曾經年幼的自己,傾注了所有的溫柔和不知該如何述之於口的感情。xièwèn.com

  為什麼不怨恨他。

  為什麼要抱住他。

  為什麼,要把這張紙條再一次遞給他。

  他無法再去看那道刺目的劃線,只想將紙條收進懷裡,去看鐘塔上的人影,但就在紙條被翻過面的時候,他忽然發現紙條的背面——那本該是一片空白的地方,似乎已經被人寫上了字。

  某種恐慌不安的情緒充斥了他的心臟,西格瑪飛快地將紙條翻到了背面,只看見了紙條的正中間端端正正地落著一行字。

  那那是一行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任何邏輯、不會對現實產生任何影響的話語。

  ——【謝謝你。】

  幾乎是本能的,他抬頭望向了鐘塔的頂端,然而一切已經遲了。

  那道人影——那道他在心中一點一點的構建起來、最終與出現在他眼前的本人相重疊起來的人影,落下了鐘塔。

  如同當初帶著他跳下萬丈高空時一般,平靜得沒有一絲遲疑。

  洶湧的浪潮拍打著港口的水泥石岸,燃燒的火海彷彿要將一切摧毀殆盡,耀眼的粲金光芒為萬物披上金紗。

  西格瑪意識到了。

  那撲面而來的風,不是要將他們帶向自由的風。

  而是要將她推入深淵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