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履霜 作品

第 259 章 Chapter.14(修)

  身體在發冷,四肢已經失去了力氣,我連趴在馬桶上都做不到了,整個人慢慢地滑倒在了地上,貼著冰冷的瓷磚地面,卻又好像能感覺到一點微弱的溫度。

  ……血的溫度。

  「內臟」在「抽搐」。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間似乎變得無比的漫長,只是一下呼吸也彷彿花費了幾十秒那麼久。

  我感覺到了口中吐出的血漸漸地變少了,也不再有臟器的碎塊吐出,吞嚥還是無比的困難,但視野裡混沌成一片的景象逐漸聚攏清晰了起來。

  洗手間的門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打開了,我看見了一道人影,揹著光,站在門口。

  是末廣鐵腸。元寶小說

  他不知道站在那裡多久了,也或許是剛剛才打開了被我鎖起來的門,對上了我的視線,他走進了洗手間,踩著滿地的血汙,在我的面前蹲了下來。

  拖著我的胳膊,他將我的上半身拽起來了些,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小袋什麼東西,撕開了包裝紙,用手指撬開了我的嘴,將一片白色的物體塞進了我的嘴裡,壓在了舌根的位置。

  好像是藥。

  即使滿嘴的血腥味,我還是感覺到了那苦得要命的味道。

  我想把藥嚥下去,但卻做不到,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吞嚥困難,末廣鐵腸用手抵住了我的下頜,不知道他掐住了哪,喉間的肌肉反射性地抽動,我才總算是順利地把藥給吞了下去。

  “軍隊內部的特效藥,可以快速止血,暫時屏蔽痛覺。”

  他冷靜地說道,彷彿沒有看見滿地的血汙,垂下眼抬手就要把我拖起來,但只是移動了一點,我就疼得連表情都控制不住,於是他只能又把我放回了地上,等著我吞下去的藥片起效。

  軍隊的藥確實很管用,我能感覺到身上的疼痛很快退了下去,是一種類似上了麻醉的感覺,但卻並不會讓人渾身無力,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在恢復力氣,或許是藥片里加了什麼興奮|劑之類的成分。

  在意識到自己能張口說出話了之後,我躺在地上,勉強地吐出了一個字:

  “……門。”

  “已經鎖了。”末廣鐵腸回答我,他蹲在我的邊上,髮絲隨著低頭的動作從他臉頰邊垂落,“西格瑪還沒回來,已經快要十五分鐘了,他應該是想給你準備熱食。”

  我沒有再說話,又緩了一會兒,氣息漸漸趨於了平穩,說出的話也順暢了許多,“……這裡是,洗手間。”

  “我敲過門了。”他以陳述事實一樣毫無波瀾的語氣回答我,聽不出半分闖進洗手間的心虛,“沒有回答的聲音,但是血的氣味即使在門外也能聞到。饅頭妖怪說你可能已經昏迷了。”

  「饅頭妖怪」

  他指的應該是斑。

  我費力地爬起身,身體還有些僵硬,試了兩次我才扶著邊上的馬桶坐了起來。

  失血過多的後遺症和藥片中興奮|劑的成分疊加在一起,大腦感受到的是一種虛假的飽脹感,身體像是充滿了氣的氣球,充盈鼓脹,但內裡卻空無一物。

  從外套的內襯口袋裡扯出了僅剩的幾張符紙,血水將潔白的紙張浸透,紙上的符文卻依然清晰可見,我找出了一張泉的治癒符,塞進了嘴裡,硬生生地嚥了下去。

  一股微弱的暖流從胸口深處擴散,破碎的內臟在妖力的作用下緩慢地癒合,僅靠著一張符就想要恢復如初那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能稱得上是勉強的縫補了起來而已。

  『——就像是先前那樣。』

  我垂下了眼,口中的血腥味濃郁得令人作嘔。

  晶子沒有治療我,將我勉強從瀕死線上拉回來的,是泉的符咒。

  這並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在這半個月無數繁雜混亂的事件裡,它顯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不值得有誰和我提上一嘴,我自己也從沒去想過。

  我只不過是在此時此刻,意識到了這一點的這一刻,

  忽然覺得胸口有些堵。

  『……晶子沒有給我治療。』

  我抬起手,用力地擦掉臉上的血跡,但滿手的汙血,彷彿怎麼也擦不乾淨,我只好抓起了外套的下襬,胡亂地蓋在臉上用力地揉擦。

  擦得有點疼。

  疼得我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末廣鐵腸默不作聲地看著我的動作,等到我放下了手裡的外套,他才再次開口了。

  “我的話是錯誤的。”

  他的話沒頭沒尾的,我一時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什麼?”

  “先前和你說的那句話。”他回答道,“女醫沒有給你進行治療。”

  我默了默,心道不會說話可以把嘴巴捐給有需要的人,面上忍了又忍……好吧我根本沒忍,我直接就對他問道:“你能不能閉嘴?”

  “……”

  末廣鐵腸似乎真的認真考慮了一下我的這句「請求」,片刻後拒絕了我,“還有最後一句話。”

  我:“……”

  行你說吧,說完趕緊給我滾,我還得把這地拖了馬桶擦了衣服換了,真不想和你叨叨了,再拖下去西格瑪就該回了。

  雖然末廣鐵腸也沒做什麼,他甚至還在幫我,但我就是覺得這傢伙真是討厭,說的每一句話都那麼扎心。

  最要命的是他好像還疑似有可能喜歡我。

  他最好是在騙我,不然他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相比之下那還是在騙我比較好,省的我一想起他就要想起亂步,一想起亂步我就難受。

  ……越想越難受。

  我不知不覺就開始走神了,思緒紛亂間,就聽見末廣鐵腸說道:

  “女醫沒有丟下你。”

  這話像是一盆水潑在了我的臉上,讓我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瞬間被掃到了一邊。

  “……你說什麼?”我愣愣地問他。

  末廣鐵腸與我對視著,明亮的眼瞳如同皓石般堅硬澄澈,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我看得出來,他是個十分簡單直接的人,不會拐彎抹角地用些似是而非的話糊弄別人。

  換句話說,他不會撒謊。

  他說說出的,一定是至少他認為確實如此的事。

  “女醫沒有丟下你。”

  末廣鐵腸說道。

  “他們竭盡所能地去救你了。”

  “她只是發現,自己救不了你。”

  他將剩下的藥遞到了我的面前,疊在一起的銀色鋁箔袋,一共只有寥寥的幾片藥。

  “「請君勿死」在你的身上無法生效。”

  他餵給我的特效藥很有用,顯然不會是軍隊里人手一盒的常見貨色,但對於身體經過改造的「獵犬」成員而言,這藥卻又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東西。

  顯而易見,這藥是專門為我帶的。

  我沉默地從他手裡接過了藥,緊緊地攥在了手裡。

  好像這樣就能攥住某些已經不再存在的東西。

  “……對不起。”我低聲道。

  “我毀了「獵犬」。”

  獵犬不可能被“挽救”了,名聲掃地,四分五裂,我親手推動了這一切,無論是政府還是民眾,沒有任何人會允許這個部隊繼續存在了。

  但即使再來一回,我也依然會這麼做,並且只會比這一次更加乾脆狠厲。

  因為我要保護偵探社。

  就算【他】不在了,我也要保護這個【我】從未存在過的偵探社。

  *

  就像是曾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