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宣戰

    一根粗大的藤曼從正下方的一處泥地長出,直直地戳到頂部,承擔了支撐腔體的立柱的作用,數不清的分支從藤曼上伸出,將這座背靠巖壁而建的城邦以更加緊密的方式聯繫起來,時不時可以看到拽著藤條在空中滑動的人,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對讓他們難見天日的災難的惶恐,又寫滿了在絕境中求生的勇氣,他們每個人的手上幾乎都佈滿了老繭,這座龐大的地下城市並非無敵的安德羅斯一己之功,而是這些艱難求生的人們共同建設的。

    那些藤曼像行道樹一般紮根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樹梢捆綁著被雕刻過的礦石,好像它本該就是這樣一種長著熒光果的植物。

    納爾遜甚至還看到了一對坐在藤條上親暱的小情侶,兩人的長袍上佈滿了用細藤編織的補丁,兩隻掌心被厚厚的老繭覆蓋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他們幾乎感覺不到對方的手掌,但繭並沒有阻礙他們心靈的溝通。

    這是納爾遜在德爾菲從來沒有見過的,也是他在這個時代最想看到的。

    他閉上眼睛,聞著腔體中瀰漫的炊煙味、地下的土腥味、古老年代的城市獨有的臭味,在藤曼的拖拽下,自由落體,向下墜去。

    在腔體的底部,明亮到甚至有些刺眼的光線把這裡照得如同白晝,藤曼猛地收緊,納爾遜在空中急停,倒懸在離地約有一米的位置,從倒吊的角度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個世界。

    從中心的藤蔓上迅速地伸來幾根粗壯的藤曼,將他像粽子一樣纏繞起來,瞬間搭成了一座牢籠,底部是這座圓形的城市中難得的平地,最明亮的礦石被藤曼掛在這裡,對準了腳下被儘可能細緻開墾的田地,不知道從哪兒引來的泉水匯成涓涓細流,在田間地頭的水渠中緩緩流淌著,時不時有人拎著木桶來水渠裡打水,也有不少人在田地間勞作,包括一些年幼的孩子。

    地下的人們不知道今夕何夕,以至於這片天地儘管規整,但時令卻是錯亂的,納爾遜在西北角看到了一片金燦燦的麥穗,但他的正下方卻有個小男孩蹲在地上,用一柄小鏟子刨出土坑,又從腰間掛著的種子袋裡小心地取出一枚麥粒,將它埋在坑裡。

    他的袍子並非羊皮或是織物製成,而是徹頭徹尾用藤條編成的,這座地下城邦應當稀缺布料,他注意到倒懸而下的納爾遜,好奇地抬起頭,看著他獨特的金髮。

    “你是……太陽神嗎?”

    這孩子看起來不到三歲,講話也斷斷續續的,應當是整座城邦轉入地下後出生的孩子,他從沒見過太陽,但還是聽過太陽會發出金光的傳說,只是只聽說過隻言片語,將太陽神本人和太陽搞混了。

    “我不是。”

    納爾遜扭了扭脖子,看到了一間位於藤曼底部、被藤條糾纏搭建而成的樹屋,這裡應當是安德羅斯的居所,他走得急,都忘了關門,納爾遜順著門向裡面看去,一張不大的桌子上擺著一些銀色的金屬,他挑了挑眉毛,原來那些失蹤的蜉蝣到了這裡。

    很快,看起來像是小孩家長的人行色匆匆地跑了過來,即便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但依舊小心翼翼,沒有踩除了田埂以外的土地,他們快步衝到小孩旁邊,把他抱了起來,兩位家長當然知道這條藤曼只有他們的安德羅斯才會使役,那麼會被這樣捆起來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人。

    女人的背上還揹著一個被撞在筐裡的嬰兒,他有一雙黑色的杏仁般的大眼睛,懵懂地咬著手指,打量著鼻子長在嘴巴下面的納爾遜,他的身上還殘留著一些血跡,從女人虛弱的動作的臉色來看,這是一個剛剛降生的生命。

    但他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臉色都有些發紫。

    女人抱著孩子後退著離開,男人則是舉起一根頂頭拴著矛尖的長樹枝警惕地警告著納爾遜。

    “你是什麼人?!”

    “我是安德羅斯的朋友,”納爾遜笑了笑,示意自己沒有敵意,“我從德爾菲來,你們的城邦很棒,比我那裡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