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277章 第六十四章

    望得再遠些,就能望到家了啊。

    他們其實不必再那樣每天每天的眺望,她想,因為就快要到家了啊。

    “太史慈何在?”她轉過頭去,看向了身側的親兵。

    幾名士兵跑開詢問,片刻間便帶回了一個消息。

    “子義將軍正召集強弩營!將軍可有吩咐?”

    “很好,令他帶了那些弩手……”她停了停,“令他帶那些弩手去處置了寅營的叛兵。”

    “……是!”

    徐庶就站在她的身邊,在意地注視著這位年輕主帥的一舉一動。

    或明或暗的火光在她那張蒼白的臉上搖曳著,照得她的神情也變幻莫測起來。

    她心中似乎藏了一個柔軟得幾近軟弱的念頭,那個念頭一定是與當下局勢頗不相稱的,因此只要她想到那個念頭時,那兩條寡淡的眉毛會溫柔地舒展開,但眼睛裡則藏著深不見底的痛苦。

    但那個念頭最終還是被她所摒棄了——那個將許許多多歸鄉心切的士兵都記在心裡的念頭,彷彿火光閃過,不僅將一座座帳篷點燃了,也將那個溫柔的念頭燃燒殆盡。

    風一吹,餘燼便散了。

    當她轉過臉來看向他的時候,那雙眼睛已經變得又黑又冷,裡面只映出冰冷的火光,再不見一絲波瀾。

    “將軍……”徐庶猶豫著,“那些士兵……”

    “我沒有資格救他們,”她這樣平靜地說道,“若我救他們,便是捨棄了其他幾營的士兵,捨棄了主公與下邳。”

    陸廉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劍,似乎唇角間微微帶了一點笑意,轉過頭去,看向了士兵。

    “擊鼓,”她說道,“中軍營在前,執旗兵在後,隨我出營殺敵!”

    “是!”

    這樣一座軍營想要徹底擊破並不容易。

    淮陰不缺河流,因此軍營一路都安置在水邊不說,每座小營之間又被陸廉有意以緇車隔開,再加上夜色深沉,那些車子位置低矮,常常藏在火光之下,便成了騎兵的困擾,令他們不能隨意突殺。

    但即使如此,他的目的也已經完成了一小半。

    在引發了那場營嘯之後,陸廉的士兵自相殘殺起來,也要好一陣才能撲滅,而在這樣一個夜晚,難道她還有什麼本事立刻集結起士兵嗎?

    要不是陸廉太過謹慎,以至於他無法接連於文則前後夾擊這支兵馬,他原本能立下比今夜更大的功勞!

    曹純不是一個狂妄的人,但當幾處營地火光漸盛,他心中還是忍不住起了一點輕飄飄的,愉悅的心思。

    火光熊熊,將這一片天空都點燃成鮮血般熾熱濃烈的顏色。

    他看了一眼這片燃燒的天空,想要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領著身邊的兒郎們再突殺一次——這一次,他要試一試中軍營的分量!

    但他的目光沒能立刻收回。

    因為就在濃煙與烈火,戰鼓與金鉦之中,升起了陸廉的旌旗。

    雄渾的戰鼓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不知道從哪裡飄來的火星似乎點燃了旌旗的一角,於是即使隔開近百步之遙,旗腳那隱隱的火光仍然落進了他的眼中。

    曹純的瞳孔一瞬間收縮時,旌旗動了。

    天下沒有哪支軍隊擅長夜戰,因此夜戰時真刀真槍殺敵的少,虛張聲勢,令敵方自亂陣腳,再待天明時逐個擊破的才是正理。

    因為這樣的濃煙與烈火中,士兵們看不清令旗,找不到隊率,只要有一個人慌了,他們很容易茫茫然地跟著慌了,然後尚未集結起來的陣型就開始崩潰。

    但陸廉的兵馬不是這樣,那些士兵們彼此間喊的也不是“快跑啊!”“燒營了!”

    當陸廉還沒有出現時,他們喊的是——“將軍在哪?!”

    而此時陸廉終於出營了。

    於是那些零零散散的聲音變成了一股接一股,一浪接一浪的巨響,拍打著河水,摧擊著山林!

    “將軍!”

    “將軍在那!”

    “跟著將軍!”

    “跟上將軍!”

    “將軍來了!”他們的聲音最後匯聚成這樣一句意味明確得不能更明確的話語,“我們必勝!”

    在這昏暗狹隘的營間小路上,士兵們一個挨著一個,藤牌向上,環首刀在下,隊率發一聲喊,刀手們便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