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199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戰爭是為什麼會演變成這副模樣的?他想,明明去歲攻伐田楷時,一切都很順遂。

    他有將才,父親的謀士也願意前來襄助,他的士兵勇武善戰,他豈能打不下一個小小的北海?他豈能敵不過那個空有文章之名的孔融?!

    他謀定而後動,先派了匈奴騎兵去騷擾糧道,又將陸廉逼入千乘城,若不是厭次被燒,他幾乎可以守在這裡!守個天荒地老!守到陸廉糧盡不得不獻城!到那時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不肯待在家裡,非要跑來給他找麻煩的婦人!或是向劉備索要一大筆贖金再給她放回去,或是將她帶回冀州,扔進一群僕婦之間,要她一輩子只能忙著洗衣舂米,再也不能出來以妖術害人!

    但是他的糧倉被燒……當他聽到這個消息時,他掀翻了案几!在那之後,形勢立刻就不一樣了。

    無論千乘城已破,還是未破,他留在這裡一日,士兵便要吃一日的糧,這是確鑿無疑的。

    他需要速戰速決,在糧盡前攻下千乘城,這樣才能從容地令軍隊劫掠北海,用冬麥來補充軍糧,再兵臨劇城,輕鬆打完這一仗。

    袁譚不是一個會沉溺在幻想中的人,但他最近實在太疲憊了,因此不免會偶爾生出這樣的幻想。尤其是在他不會有什麼援軍,而陸廉的援軍倒是到了時……

    在這個年輕人疲憊而又焦慮地俯倒在案几前時,郭圖正走過來,並且在帳前遇到了一名信使。

    “劉備的手書?”他有些詫異,“取來給我。”

    “是。”

    中軍帳中傳來一聲有些惺忪的問候。

    “郭先生?”

    郭圖取了那封信,緩步走進中軍帳中。

    “大公子。”

    “有什麼消息嗎?”他冷冷地問了一句。

    “劉備來書。”

    袁譚十分厭煩地揮了揮手,示意讓郭圖自己去看。要是他此時佔據上風,從容圍城,他也許會很快樂地打開這封手書看一看,但現在他哪有那個心思,劉備想說什麼他都不感興趣——

    於是郭圖從善如流地打開那封信看了一看,微笑著將它收進了袖子裡。

    “沒有什麼緊要的事。”他這樣狡黠地換了一個話題,“陸廉差人出城修補鹿角……”

    與袁公相熟相親的曹孟德據說祖上有頭風病,不一定什麼事刺激到了就會發作,但袁家從來沒聽說過有人犯頭風病。

    然而袁譚聽到了“陸廉”二字彷彿犯了頭風病一般勃然大怒,一邊按著額頭,一邊咆哮起來,“於夫羅送來的那些賤奴呢!他們究竟有什麼用途!竟然讓呂布的兵馬一路從小沛去了厭次!燒了我的糧倉!這些有眼如盲的賤奴!派他們去幹活!”

    用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父親送過來的謀士是很無禮的,因而郭圖皺了皺眉。

    但中軍帳中沒有其他人,而袁譚咆哮過後又立刻滿面悔意地起身道歉,於是他心中的不快也暫時地被其他的思緒壓下去了。

    在袁譚看來,他損失了一些青州兵,那三千匈奴步兵也幾乎損失殆盡,但這沒什麼關係,他的精銳還在,他還可以同陸廉來一次決戰。

    而在郭圖看來,他們已經應當做好撤軍的準備了,儘管這意味著袁譚和孔融這兩位“青州刺史”將青州一分為二的局勢會持續一段時間,但這場戰爭再繼續下去只會得不償失。

    因此現在的重點已經悄然從“如何打贏這場戰爭?”轉移到了“如何瞞過袁紹,並且在沮授面前不落下風?”

    郭圖這樣想著自己的心事,一面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那封劉備的手書。

    在中軍帳的命令下,那支匈奴騎兵很快便出動了。

    他們似乎也察覺到了大公子的憤怒,因此不得不忍受著著離近城牆時遭受的箭雨襲擊,快速地衝到了城下,胡亂放了兩把火。

    但剛下過一夜雨,連泥土都是溼漉漉的,這些鹿角哪裡那麼容易毀損呢?因此這些匈奴騎兵只能衝進那些民夫中間,胡亂抓了些民夫帶走。

    等到城中的士兵跑出來時,兩條腿的自然跑不過四條腿的,匈奴人已經跑遠了。

    這些匈奴騎兵將其餘民夫丟在一旁,專挑了一個被丟在馬上的民夫帶了過來,忙忙地為他解開手上的繩索。

    “狐鹿姑,城中境況究竟如何?!”

    “不錯!快同我們講講!”

    “快講講!”

    接二連三的聲音響起,甚至有人更為心急,比狐鹿姑更快一步地講出了城外的形勢。

    “再想要去斷陸廉的糧道可是不能了,泰山軍與一群幷州人合了一路,帶了糧草過來,只有五十餘里!”

    “那些幷州人弓馬嫻熟,殺了我們好幾個斥候!”

    “還是得想個辦法破城才是!否則大公子發怒下來,我們豈能擔當得起?!”

    頭目伸出手去,虛壓了壓這一片亂七八糟的聲音,於是所有匈奴人都不吭聲了,一起看向了狐鹿姑。

    這個瘦小而精明的漢子環視了帳篷裡這些大小頭目一眼,緩緩開口。

    “我覺得,咱們得仔細想一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