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微風和蟬鳴撒入窗欞, 郎朗讀書聲裡，林北北疊起白藕似的胳膊，側臉枕著, 睡姿乖巧，淡粉色的小嘴巴吧咂了一下，彎彎的唇角就甜美地翹了起來，好像正在做一個甜甜的糖果味的美夢。　林意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側眼看著睡相可愛的崽崽，心裡軟乎乎的。　但很快, 發現他走神的祭酒敲了敲戒尺, “林意同學, 專心聽課。”　林意神情一凜, 急忙坐直身體，拿起書擋住半張臉，露出一雙眼尾上挑的桃花眼裝模作樣。　一整套動作，嫻熟地彷彿高中教室裡，十七歲的林校霸和陸北辰在課桌下互掐被老師發現一樣。　坐在他身後的周墨將他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周墨眼神閃了閃，唇畔微勾，低頭撕下一角書頁, 用隨身帶的簽名筆一筆一劃地寫了幾個字，然後悄悄戳了戳林意挺直的脊背。　林意像被蚊子叮一樣, 很不耐煩地動了動，周墨將紙條團了團, 精準地扔到他面前。　林意:……　林意煩不勝煩, 飛速抓起紙團在書桌下打開, 只見上面寫著:胃疼, 想吃二食堂的紅燒小排骨。　——青大附中二食堂的紅燒小排骨, 用最新鮮最軟嫩的小排骨炸制酥脆，大火熗炒裹上酸甜微辣的誘人紅色醬汁，晶瑩剔透，咬一口酸酸甜甜，外酥裡嫩，回味無窮。　因為太好吃，每次都要頂著書包在放學的人流裡飛奔到最前面才能搶到。　教學樓到食堂的路很長，幾乎成了他們比賽較勁的每日必修課。白色的校服被風鼓起，像雛鳥長出飛翔的翅膀，無憂無慮，自由地令人想哭。　那確實是一段值得懷念的日子，但——就很不合時宜。　林意心裡藏著事，看什麼都像充滿了暗示，看著看著，就覺得滿紙好像都寫著三個字:陸北辰。　他咬牙切齒地將紙團團成實心球，頭也不回，精準地丟到周墨的俊臉上。　水波盪漾的桃花眼無辜地眨了眨，對上祭酒警告的眼神，彷彿剛剛發生的事和自己完全無關。　祭酒:…………　短暫的插曲就像魚尾撥亂靜謐池塘的一點漣漪，很快就消失不見，祭酒無語凝噎地敲了敲戒尺，低下頭，繼續念起下一段: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傳~聲~虛~堂~習~聽~　依然是慢悠悠的節奏，催眠般地侵蝕著所有人最後的理智，而那邊因為姿勢彆扭而壓迫胸口的小崽崽們，已經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小呼嚕聲。　被周墨打斷瞌睡，林意索性趴在桌上，側枕著胳膊，光明正大地偷看自己睡地香甜的小崽崽。　林北北睡得很香，兩隻小手規規矩矩地交疊著，圓嘟嘟的臉蛋枕著手背，壓出桃子似的圓潤弧度，花瓣似的柔軟嘴唇微微張著，偶爾咕噥一聲，不知道做了什麼好夢。　陽光灑入窗欞，將崽崽小臉蛋上晶瑩剔透的小絨毛纖毫畢現，蓬軟的柔軟黑髮散在光潔的前額上，被溫柔的鎏金色璀璨光暈籠罩著，漂亮地彷彿油畫裡的小天使。　真可愛。　和陸北辰一樣可愛……個屁！　陸北辰一點都不他媽可愛！陸北辰連崽崽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　林意垂死夢中驚坐起，徹底清醒了。　他心煩意亂地盯著祭酒，聽祭酒催眠似的念千字文，忽然驚覺，他趴下來裝睡的時候，祭酒好像沒有警告他？！　而在這之前，小北北扭頭看他、他走神看崽崽、用小紙條砸周墨，這些祭酒都管，怎麼趴倒一片的小崽崽反而不管了呢？？！！　林意彷彿突然看到了一個大大的坑！　他像驚弓之鳥一樣坐直身體，仔細一聽，祭酒好像在第二次重複之前念過的段落！　林意來精神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急忙推了推撐著腦袋裝好好聽課的沈纖纖，又轉過身去敲了敲舒心的桌子，用氣音說，“老師好像在重複之前的內容，我們是不是背一點比較好？”　眼睛都快黏到一起的舒心揉著臉坐起身，有點懵地看了看腕錶，“糟了，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這都快四十分鐘了，是不是要下課了？”　林意心一橫，“不管了，就背吧。”　就像臨到考試才知道看書的學渣一樣，林意一頭鑽進書裡，臨時抱佛腳地開始緊張背誦，可是複雜的繁體字和沒有標點的數列排版嚴重阻礙了他學習的進程！　不跟著祭酒一個字一個字地學，他連字都認不全！　一群大人像突然得知要考試而自己連考哪門都不知道的學渣一樣，茫然又不解地開始翻書，窸窸窣窣地問，“這個字念什麼？”　“舒心老師你也沒學過這個嗎？”“我十歲就去美國了，我真沒學過這個。”　沈纖纖抓狂地揪著頭髮，“周哥，你背臺詞的時候也沒學過這個嗎？”　周墨難得話多，打趣道，“臺詞可不需要全文背誦。”　“這個字念什麼？”“這個字呢？”舒心不急不緩地舉著書挨個問，慢條斯理地樣子像熱油上的一瓢冷水，讓本來就急的林意和沈纖纖更急了。　“林老師林老師，救命！”“誰來救救我！”“啊我要崩潰了！”　在一片崩潰的求救聲中，祭酒捋著鬍鬚神秘地微笑，然後慢悠悠地起身，敲響了教室門上懸掛這的銅鐘。　鐺——鐺——鐺——　三聲鐘響，時光飛逝，第一節課結束了。　四個睡得昏天黑地的崽也陸陸續續醒了過來，小北北眼神懵然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兩隻手攥成小拳頭，用力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跳下板凳，頂著一縷被壓地翹翹的呆毛，張開胳膊搖搖晃晃地向林意撲過去，“爸爸~”　林意俯身將睡懵的崽崽抱起來，仔細幫他擦掉臉上悶熱的汗珠，汗水將頭髮濡溼，林意把揹帶褲上的小熊帽子從襴衫裡翻出來給他戴好，防止受風著涼。　各家的崽崽都搖搖晃晃地撲進家長懷裡，只有沈纖纖孤獨地站在那裡，哭笑不得地敲著桌子發出聲響，“沈小照，哎沈小照，醒醒！”　那麼近的鐘聲，竟然沒有影響沈照分毫！　沈纖纖喊了好幾聲，依然紋絲不動的沈照引來一片笑聲，林北北迴頭看著小哥哥，立刻晃著呆毛跑過去，輕輕推了推沈照的胳膊，甜甜地喊，“哥哥！”　沈纖纖想要阻攔，“哎別，他起床氣很嚴重。”　在家裡，被打擾好睡的沈照直接就來個霸總三件套:　摔東西、罵人、指著把自己吵醒的下人怒吼: you''e ！fire!通通fire！　可沈纖纖的阻攔還是來的遲了點，被小北北揪著衣角晃啊晃的沈照眉心深蹙，一臉兇像，緩緩睜開不耐煩的黑色眼瞳，瞳孔裡壓著火，像是要炸。　兩秒後，沈照:“北北？你醒了呀！”　“北北是專門來叫醒我的？你也太棒了吧！嘿！嘿嘿！”　沈照被晃地心裡發甜，精神抖擻地站起來，薅了一把林北北腦袋上翹翹的小呆毛，“是不是該吃飯啦，哥哥給你買大雞腿！”　所有人:…………　“離吃飯倒是還早點，”一直坐在教室最後觀察嘉賓們的主持人站起來，笑著帶將氣氛帶回正軌，“這節課大家聽得怎麼樣啊？有沒有感受到我們國學的魅力？”　林意擺爛，“說吧！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主持人嘿嘿笑，“好的，既然林老師提出來了，那我們就來宣佈一下，這節課的考察——”　“好了，接下來大嘉賓和小嘉賓們先來到教室外面，然後一個一個進去，向老師背誦《千字文》，計時五分鐘！”　“接著呢，由老師來評出嘉賓們的課堂分，背誦分加課堂分，就是今天第一節課的基礎分值！至於這些分值的作用呢，我們——一會再說啦！”　林意:他就知道！　沈纖纖發出一聲悔恨莫及的長嘆，“還真被林老師猜對了！可是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啊！”　舒心笑著說，“我也是，哎。”　還好，林意在最後五分鐘反應過來提醒了大家，幾個人勉勉強強背了兩句，五分鐘的時間很短，林意最先上前，走到祭酒面前，緊張的氣氛下，他只想起一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接下來又吭哧吭哧響起零碎的三句短劇，好歹背出二十三個字來。　林意從教室出來，漂亮的臉垮地很悲傷，沈纖纖更慘，初中就去國外練習，連千字文是什麼都不知道，最後絞盡腦汁碰出六個字來。　舒心也好不了多少，她十歲移民，每天十個小時鋼琴訓練，最後硬生生只背出:天地、宇宙，兩個詞來。　周墨學習能力最好，一樣的起跑線，還是背出八句話，三十一個字，遠超其他嘉賓。　最後，是從頭睡到尾的小崽崽們。　小怨種沈照第一個走進學堂。　他揚起腦袋，沉默地和祭酒對視五分鐘，試探道，“……天……黃了？？”　祭酒:…………　沈照眉頭一鎖，勾了勾手指，祭酒好奇地湊過來，沈照就趴在他耳朵上，小聲說，“我讓我爸給你們廟捐錢，捐一個億，你跟他們說我都背對了行不行！”　祭酒起身，威嚴地搖了搖頭，“不可，不可。”　“就兩個字。”　沈照:靠！遲早拆了你的破廟！　沈照悻悻地離開教室。　接著是秦輕，秦輕之後是周念，林北北牽著爸爸的手，腦袋跟著哥哥姐姐們進去——出來——進去——出來——　他眼巴巴地看著大家似乎都不太好的臉色，默默地攥緊了小拳頭。　周念垂頭喪氣地出來，主持人笑著說，“北北小朋友，到你啦。”　林北北迴頭看著笑得很賊的主持人，腦袋上的呆毛懨噠噠地垂下來，小崽崽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之後，林北北攥著小拳頭抬起頭來，腦袋上的呆毛也跟著冉冉升起！　林北北掙開爸爸的手，邁著小鴨子步，堅定而勇敢地走進教室！　在撐不住睡著之前，他可是好好聽課的乖寶貝！林北北穿著略有些肥大的襴衫，脖子上掛著小水壺，慢吞吞地走到不苟言笑的祭酒面前，伸出小手，笨拙又可愛地行了個拱手禮。　小水壺晃晃蕩蕩地，發出啵唧啵唧的聲音。　林北北將兩隻小手乖乖地背到身後，小腦袋慢吞吞地開始搖晃，像上課時跟著祭酒唸書那樣，一邊晃著腦袋，一邊用甜脆的小奶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背: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祭酒閉著眼睛，愜意地捋著鬍鬚跟著小北北的節奏，長壽眉一挑，祭酒睜開眼，問，“沒了？”　林北北怯生生地看著白鬍子老爺爺，很乖很乖地點頭，“沒啦。”　因為崽崽聽到這裡就睡著啦！　祭酒略有些驚訝。　雖然只有兩句話，但眼前的崽崽才三歲半而已，更何況，他記得這個最可愛的小崽崽好像聽完這兩句就睡著了？　也就是說，他只聽了一遍，就清楚地記住了足足十六個字？　為人師者最惜人才，祭酒嚴肅的神色鬆緩下來，像是鄰家和藹的白鬍子老爺爺一樣，抬手摸了摸林北北毛絨絨的腦袋，“十六個字，真了不起，長大了可要好好學習，為國為民啊。”　林北北被揉了腦袋，收到了老者的諄諄教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時間還沒到，背完千字文的林北北咬著嘴巴，鼓著小臉，依然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祭酒，水潤清澈的小貓眼彷彿藏著千言萬語一樣。　祭酒溫聲詢問，“還有事？”　林北北抿著小嘴，有點害怕，又有點緊張地將藏在背後的小手拿出來，踮起腳，將攥在手心裡的粉色棒棒糖，輕輕放在祭酒桌子上。　祭酒，“嗯？這是要幹什麼？”　林北北很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接著抓著祭酒長長的白鬍子，再次踮起腳，軟軟的小嘴巴輕輕柔柔地在老爺爺臉頰上親了親。　又軟又乖的親親，彷彿黏人撒嬌的小孫兒一樣，含飴弄孫、天倫之樂的快樂，哪個老人經得住！　祭酒在崽崽的親親裡逐漸迷失，連自己“絕不可收受賄賂”的規矩都瞬間忘了，他對這個乖巧漂亮的小孩喜歡得不得了，只是有點不解，明明已經背的最多，為什麼要給自己糖果，還要親自己一下？　他正想問問，林北北卻已經找找急急地跑出教室，頭也不回！　祭酒拿著那根棒棒糖，反倒有點不知所措了。　沒多久，祭酒收拾好滿臉慈愛到人設崩塌的笑容，板著臉走出教室，在主持人的宣佈下，宣佈嘉賓們的背誦分:　沈照:2.　秦輕:5.　周念:10.　林北北:16！！！！　嘉賓們一陣歡呼，紛紛為了不起的小北北鼓掌！小北北害羞地咧著小奶牙笑起來，琥珀色的眼珠一轉，又充滿期待，像小貓等著小魚乾似的看向祭酒。　毫無頭緒的祭酒再次撞上那樣璀璨的眼神，老人越發迷茫了。　直到主持人宣佈完嘉賓們的背誦分後，再次高聲道，“好，接下來，有請祭酒來為嘉賓們的課堂表現打分！”　祭酒:！！！　林北北歪著腦袋，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　糖果和親親都給你啦。　你懂寶貝什麼意思的吧。　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