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三章見我無須避道(求月票)

    左光殊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在涼亭裡坐了一陣,又站了一陣。



    也不知時間是怎麼過去的,忽然聽得一些動靜,扭頭瞧去,便看到姜望在下人的引導下走了過來。



    “你們聊什麼啊,聊這麼久?”左光殊盯著問道。



    “也沒聊什麼。”姜望笑了笑:“淮國公令我在山海境裡好好表現,不要給你們大楚左氏丟臉。”



    “胡扯,我爺爺才不會說那些!”左光殊惱了一句,又道:“你的房間收拾出來了,這幾天很辛苦,先歇著吧。明日,明日我……”



    姜望一本正經地點頭:“明日帶我去見你的小媳婦,我記得呢!”



    左光殊好似沒聽見,板著臉道:“吳嬸,帶姜先生去客房。”



    自己把手往身後一背,昂首挺胸地離開了。



    吳嬸約莫四十許年齡,樣貌平平,但穿得乾淨得體,言行舉止也很有世家大族的體面在。



    引著姜望往住處走,一路上絕不多嘴。



    只在為姜望介紹過房間後,似有意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小公爺的院裡怎麼會有客房呢?這屋子也是小公爺常來住的呢。”



    姜望這才知道,左光殊竟然把自己的主臥讓給了他。不由得道:“那光殊自己呢?”



    說只是臥房,其實又是一個小院。



    整個國公府,就是院子套著院子,一處奢華疊著另一處奢華。



    一般人不住個一兩年,很難在這府邸裡找得到東西南北。



    “在另一間主臥裡呢。”吳嬸道:“這院裡東西兩間主臥,小公爺換著住。那邊修行多一些,這邊讀書多一些。”



    姜望現在聽到讀書兩個字就頭疼,《史刀鑿海》那看不到盡頭的內容,已經把他才對讀書點燃的嚮往,非常殘忍地撲滅了。



    “噢,這樣啊。”



    “姜先生若是無聊,可以讀讀書。儒經佛典道籍兵書都有,小公爺說了,無妨的。”吳嬸當然並不瞭解姜望,只是覺得,既然小公爺讓稱這位客人為‘先生’,想來該是個有學問的。



    “哦,好。”姜望道:“蠻好的。”



    “院外始終有人,您有什麼吩咐,喚一聲就行。”她話說到這裡就打住,躬身退下了。



    分寸拿捏得很好。



    姜望稍稍打量了一下大楚國公府奢華的臥房,目光掠過一些說不出名字的器具,在書架上頓了頓。



    馬上就跳過去了。



    然後就看到了書桌。



    臥房裡還有書架,還有書桌!



    你說說看。



    這讀書也讀不專心,休息也休不專心,簡直亂整嘛。



    姜望恨不得狠狠批判一番,但自己畢竟還是先在書桌前坐下了。



    書桌上收拾得很乾淨,左光殊平時看的書、寫的字,肯定全都收起來了,不肯叫他瞧到。



    姜望瞥了一眼沒瞥到,也就作罷。



    默默拿出儲物匣,面無表情地在儲物匣裡一陣翻檢,取出“卷一十六”……



    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打開這個儲物匣時的心情。那滿滿當當的書籍,讓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笑不出來。



    經過了很久的自我寬解,才終於能夠變得麻木。



    熟練地把書翻到上次讀到的地方,姜望停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



    像左光殊這樣的名門子弟,都是從小博覽群書,才養得一身好氣質。自己是不是……也該給姜安安加加擔子?



    這個世界如此廣闊,未來如此長遠,可不能讓孩子輸在打基礎的時候……



    姜某人很有長兄如父的自覺,默默將這事列為計劃,然後埋頭背起書來。



    離開臨淄之後,每日背書一個時辰,漸漸已經成了習慣。



    這些天都在山海煉獄中修行,沒日沒夜,確實抽不出時間,所以已經停了許久。這也意味著,接下來總得補點時間回來……



    這晚愣是背了兩個時辰才停下。



    背得頭昏腦漲。



    以他的神魂強度,本不該如此。背個書算得什麼?



    但問題是這些寫史書的,一個個都不肯好好說話。字極簡而意極豐,一個字可以解釋出好多個意思,囫圇吞棗根本讀不明白。



    齊帝說要倒背如流,又怎麼可能只是背書?



    總得知道一點什麼,有些自己的理解才行。



    兩個時辰高強度不間斷地思考、理解再加上背誦,才讓姜望頭重腳輕,如墜雲中霧中。



    將書收好,姜望便直接在椅子上盤坐,開始了修行。



    左光殊說是這幾日好好休息、調養精神,但對姜望來說,能夠平靜地修行,已經是休息了。



    遙遠星穹之中,一縷神魂顯化,姜望落在星樓裡。



    他已經很習慣這種修行,不斷強化星樓,不斷靠近並清晰自己的道途……



    水磨工夫,持之以恆就行。



    讓大腦休息片刻,把更多的思考,留給之後的道術修行。



    砰砰砰,砰砰砰!



    星樓底層,密封的石牢之中,森海龍神使勁撞擊牆壁,製造不容忽略的動靜。



    自姜望降臨星樓,祂便開始了動作。



    有著很強烈的、想要與姜望溝通的意願。



    而像今天這樣的行為,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姜望從來不理會。



    今日也是直接隔斷了來自底層石牢的聲音,心平氣和地打坐,慢慢完成星樓的修行。



    觀衍前輩幫他築造星樓,當然是好事。但縮短了自己親手築造的過程,又難免失之掌控。自星月原之後,姜望一直在彌補的,就是對自己這座星樓更細節、更具體的把握。



    在細緻的雕琢中,去追溯那從無到有的過程。



    當他睜開眼睛,眸中星芒流轉,而又隱去。



    劍光照眸,剎那間鋒芒畢露,而後又沉沒在清澈如水的眼睛裡。



    “水底”又有黑白兩色的陰陽魚,一閃即逝。



    最後歸於寧定。



    或許可以聊聊了。



    姜望這樣想著,一步已踏至星樓底層,用足尖點了點地面,一整塊巨大的石板,就變得透明起來。



    讓石牢中的森海龍神,能夠清楚看到石牢頂部的自己。



    “原來吾在汝之星樓底座。”



    這是時隔這麼久再見後,森海龍神所說的第一句話。



    相對於曾經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這一次祂的態度是很平等的,並沒有“螻蟻”、“螻蟻”地亂喊。



    但姜望顯然並不滿意這個態度。



    “看來你還沒有想好要以什麼樣的心態跟我說話。”



    他只說這一句,便乾脆地將石板轉回原樣,而後更是直接離開了星樓。



    乾脆得像是根本不在乎龍神的價值。



    將森海龍神的“小兄弟!”、“小爺!”,全部丟在了身後。



    熬龍是個技術活,姜望希望自己不要心急。



    而後是太虛幻境裡的幾場戰鬥,而後是道術的研究……



    一夜就這樣過去。



    ……



    ……



    次日左光殊來得很早,幾乎是姜望的乾陽之瞳剛剛收工,他便已經在小院外敲門了。



    由此大約也可以窺見,屈舜華的話語,在他心裡還真的是很有一些分量。



    “怎麼這麼早?”姜望明知故問。



    “我經常都是這麼早的。”



    “那左公子這時候登門,有何貴幹啊?”



    “那閒著也是閒著……”左光殊吭哧了半天,說道:“咱們出去轉轉。”



    “我可不閒,我挺忙的。我還要背誦經典,還要修行,還有道術,還要爭論劍臺排名……”姜望很有滔滔不絕的架勢。



    “哎你來就是了!”左光殊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就往外拉,不肯再聽他廢話調侃。



    姜望滿臉是笑:“好好好,我跟你走,別把我衣服扯壞了。這可是寶貝!”



    待左光殊鬆了手。



    他又很欠揍地道:“你好急啊?”



    “很少有空約會嗎?”



    “是不是淮國公管得嚴?這可不行,回頭我得勸勸他老人家。少年慕艾,怎好攔著……”



    兩個人一起上了馬車,左光殊氣得不跟他說話。



    “給我介紹介紹黃粱臺唄,我還沒去過呢!”



    “小光殊?”



    “殊殊?”



    “阿殊?”



    姜望魔音灌耳,使勁撩撥:“欸!弟妹說到時候還有幾個朋友一起……都有誰啊?”



    “什麼弟妹呀。”左光殊憋不住了:“你不要亂喊!”



    姜望一臉無辜:“那你不跟我說,我怎麼知道不該這麼喊呢?”



    左光殊瞪了他一眼,終是道:“還有夜闌兒,楚煜之。”



    經過前段時間在山海煉獄的同甘共苦,姜望對左光殊的性格是越來越拿捏得清楚了,左光殊對姜望,也慢慢從炸毛到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