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二章陛見

    位在整個大齊皇宮東北角的青石宮,彷彿是人海中的孤島,是這座偉大城市的瘡痕。



    時光在這裡流逝得格外清晰。



    麻雀立在高牆上,不分季節地啄著牆,磨著它的尖喙,如刀客磨著他的刀。



    簷角一隻蜘蛛放著絲線慢慢往下爬,蛛網上已經很久沒有蟲子落網,寂寞地空掛。



    矯健的雄鷹展翅從高空掠過,飛過了空無一人的長生宮,又折轉掠過了華英宮外。



    宮中姜無憂正手提雙刀,繞場而走,耍得刀光如潑雨。



    “這是他自己的事情,看他如何選擇便是。”



    白髮老嫗抱著大戟,立在場邊,不發一言。



    多少度風雨春秋,她看著這位殿下一步步長大,每一步都自信篤定。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武器,皆如臂使指。踏道武之路,懷天下之心。



    鷹唳時近又遠。



    養心宮主人今日難得在家,斜靠在軟榻,隻手撐頰。綢袍掀開了披在身上,正面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遺。



    一隻手挑起面前美貌女子的下巴,只笑道:“他們看戲,我看美人。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鷹羽如刀,劃破長空無痕,繞外宮一圈、飛過了長樂宮外,然後一個仰衝,忽然間羽褪爪消,變成一條肥嘟嘟的肉蟲,鑽進了雲層中。



    細看來,那朵雲,竟似一個白燈籠。



    長樂宮中。



    正在修剪花枝的太子,忽然停下來,長嘆一聲:“孤當神臨矣!”



    把剪刀隨手放在太監舉著的木托盤上。



    於是血流如奔河,肉身現金芒……



    轉身已神臨。



    ……



    ……



    作為北城最大的主道,玄武大街極闊極長,從來也都是行人如織。



    但姜望青衫按劍,大步而行,如在人潮之中,獨駕一葉孤舟。



    瀟灑從容。



    不時有人停下來駐足,看著他遠去。



    真正知道他要去幹什麼的人並不多,但他那昂然的氣勢,已足以讓人心折——此乃大齊天驕!



    大齊皇宮位在臨淄正中,裡外有三重。



    最外一重外宮佔地最廣,朝議的紫極殿、太子所居的長樂宮、三皇女所居的華英宮……乃至於囚居廢太子的青石宮,都在此間。



    而當姜望走到外宮宮門前,這一場孤旅便到了終點。



    從北衙至皇宮,一路上無風無浪,連個驚馬都不曾有……彷彿臨淄從來是如此寧和的臨淄。



    姜望在交錯的儀刀前坦然停步,對宮衛一拱手:“青羊鎮子、三品金瓜武士姜望,陛見天子,還請通傳!”



    那宮衛首領如石雕肅立,令手下宮衛匆匆去了。



    天高雲靜,宮闕萬間。



    齊宮威嚴又安靜。此時的一切,都似與宮殿一般靜止了。那些波瀾壯闊的故事,都靜默在時光中。



    皇后或者大澤田氏他們。



    敢在碧梧郡殺公孫虞,敢在海外殺烏列。



    殺個沒有官身的楊敬應該不算大事。



    逼急了殺林有邪也不是做不出來。



    但不敢在臨淄動他姜青羊!



    再害怕,再恐懼,也不敢這麼做。



    如果要問,姜望在齊國拼命奮鬥的這兩年,到底贏得了什麼?



    這就是答案。



    不多時,傳信的宮衛匆匆迴轉,還帶來了一名秉筆太監。



    不是姜望熟悉的那位丘吉,而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公公。並不通名,只對姜望道了聲:“天子宣見,請往這邊走。”



    便自顧在前引路。



    姜望也不去套近乎,抬步便跟在身後。



    宮門之後有一方高臺,名曰“解兵臺”。臺上並著幾列古老的兵器架,氣息厚重沉肅。



    入宮面聖者,都須解兵器於此。



    兵煞濃烈,但都鎮在此臺中。



    姜望昂首懸劍,自一旁走過,解兵臺前的宮衛不阻,帶路的秉筆太監也並不吭聲。



    昔時黃河得魁,天子準他帶劍而朝!



    陛見的地方在得鹿宮,天子退朝之後,常在此宮修行。



    於此宣見姜望,也可以說是一種親近。



    姜望踏進殿中的時候,天子正盤坐在金色的石臺上。共有九根蟠龍柱,繞石臺三面而立,像是三堵高牆,拱衛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