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十八章 今日無風雨

    往日他若來此,應當大開中門,姜望也該親迎。今日站在這座侯府的大門外,對著那神情緊張的門子,計昭南抿了抿嘴,輕聲道:“府中現在,是誰做主?煩請通傳一聲,我是計昭南。”門子“砰”地一聲,就把大門關上了。計昭南沒有說什麼,只靜靜地在門外等了一陣。見始終沒有甚麼動靜,也只是嘆了一口氣,便轉身準備離開。

    但這個時候,大門被拉開了。

    穿著一身國侯華服的重玄勝,正以一種虎踞龍盤的態勢,站在大門後。

    計昭南還沒有想好怎麼開口。重玄勝已經先道:“計將軍這是?

    “噢。”計昭南愣了一下,才道:“聽說姜武

    安還有一個親傳弟子,我還沒見過,想著過來看看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夠幫得上忙的。”重玄勝似是想了一陣,才道:“你說褚么啊?他哭得累了,這會還在睡覺呢。至於幫忙

    感謝您的心意了,不過確實不用。姓姜的還在臨淄的時候,他府裡的事情也都是我管,現在也沒什麼區別。再說了,養個小孩子,我還養得起。”

    計昭南沉默了片刻,有些艱難地道:“姜望的事情對不起。”

    “計將軍說的哪裡話?”重玄勝表情溫和:“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想。”

    “是啊。誰也不想。”計昭南嘆了口氣,終是道:“那我先不打擾了。”

    重玄勝也很有禮數地道別:“好,計將軍慢走,府裡確實還有些事情,我就不送了。”計昭南慢慢地離開了武安侯府。

    腳步又沉了幾分。

    重玄勝從始至終,沒有流露半點不滿。

    恰恰是如此,說明他已恨到極點,他絕不接受道歉。

    這個仇家,是結下了。計昭南並不懼怕。

    並不在乎誰會拿他當敵人。

    只是確然在某一個時刻,感受到了孤獨。他在霜風谷也是同樣地在拼命,也是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應該是問心無愧的。

    但誰會真的相信他計昭南呢?

    是啊,憑什麼那麼巧,姜望一進妖界,你就現化小月弟工八早口

    等在了那裡。憑什麼那麼巧,你前腳拐走姜望,後腳他就出了事?那可是姜武安啊!

    不是什麼溫室裡養著的所謂天驕。

    是真正屍山血海裡殺出來,從底層一步步走到高層,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搏出來的軍功。伐夏那麼危險的戰場,他都活了下來。

    同無生教祖萬里搏殺,他都成了最後的勝者迷界也去過,邊荒也去過,禍水也去過。那麼多的死地絕地,他都走了出來。

    如今他比過往所有時候都要更強。怎麼會去妖界的第一天,就出事呢?怎麼一遇到你計昭南,就再也回不來?

    如果說妖界是那麼危險的地方,霜風谷是那麼危險的地方那為什麼姜望死了,你活著?你說你計昭南清白無辜。

    讓旁人怎麼去信?“呵。”

    計昭南無來由地輕笑了一聲。

    如果他不是計昭南本人,他也很難相信計昭南的清白。

    若有人留影了他這個笑容。

    “計昭南結束訊問離開北衙後的第一件事情竟是去武安侯府示威,在被博望侯攔下後,露出得意的笑容”

    腦子裡這些可笑而無聊的事情一掠而過。計昭南終是又嘆了口氣。

    歲已深寒,霜風瑟然。街上的行人都少了難免顯得冷清。

    他獨行。

    他並不畏懼什麼,也不覺得委屈。所有的一切他都承受。

    只是有那麼一些孤獨。

    身在故鄉,竟比他鄉冷。

    他往前走了幾步,腳步又停了下來。在長街的那一頭,有兩個人在等著他。

    一個穿著軍服,身量極高、臉型略長,高鼻深眸的年輕男子,推著一架木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頭髮簪得一絲不苟、表情溫和親近的男人。“這是幹什麼?”計昭南的表情變得很冷峻了,挑眉問。

    “隨便逛逛,剛好逛到這裡。”膝上蓋著一條舊毯子的男人說道:“這小子才被解除禁令,說是太想臨淄了,還非得拉著我,天天大街小巷地推著我逛”

    他的聲音平緩,其間有一種很讓人安心的力量。他這樣說道:“走吧,也逛得差不多了。順路一起回家。”

    計昭南又看向王夷吾。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王夷吾。

    自輸給姜望,又被趕出臨淄,磨礪了三年後,鋒芒倒是不似以往,整個人沉穩了許多。不過那直挺的脊樑、如尺規度量的腳步,仍能說明他的傲性和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