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奢求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骨骼發出清晰的斷裂聲響。



    “噗!”



    他的腦門砸在地磚,彈起又落回,最後無力地貼著地面,嘴裡的鮮血,還在噴個不停。



    很快就在腦袋下方積出了血泊……



    這一場萬眾矚目的神臨之旅,失敗了!



    從神而明之的耀眼存在,到躺在血泊裡蜷成一團的敗犬。



    他只用了一息的時間。



    天堂地獄一瞬間。



    “啊……”



    人們發出不知是恍然還是惋惜的聲響……但什麼都不能影響結局。



    姜望坐在窗邊,驚愕地看著這一幕,有一些沒能反應過來。



    他在已經公開暴露行蹤的情況下,冒險和祝唯我潛回不贖城,藏在囚樓裡,等了足足四十天,就是為了見證一場奇蹟的發生。



    從摸不著頭腦到既贊且嘆。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順理成章,又一顆星辰要閃耀蒼穹時……蕭恕墜落了。



    這一路看過來,姜無棄神臨,王長吉神臨,鬥昭神臨,鍾離炎神臨,祝唯我神臨……



    說起來神臨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所接觸的這些人,本都是天底下最頂尖的那些天才。



    世間本有參差。



    奇蹟畢竟沒有發生。



    姜望不免,感到了遺憾。



    長空倏忽傳來一聲鷹唳,驚醒了愣怔中的眾人。



    像是一顆石子攪亂了水面。



    整個不贖城,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嘈雜中,所有人都情緒激動地討論這件事,討論這個結果。



    而在那萬里澄澈的高空,利羽劃破了遊雲,那巨大的刀羽飛鷹,已經振翅而遠。



    飛鷹背上的墨驚羽,沒有多看地上躺著的蕭恕一眼。



    地面上的人們爭論著,吵嚷著,說這個找死的蕭恕浪費了六識丹這樣的寶藥,又或者說四十天是個太狂妄的選擇,討論如果答應雍國的條件有多好……



    人們消解著自己激動的情緒,有的離城回府,有的準備去賭場玩兩把……終究各自散去。



    這不是他們的故事,他們只是見證了這場“事故”。



    沒有人再理會血泊中的這個人。



    他還奄奄一息著,但跟死了已經沒有區別。



    星樓俱滅,五臟破碎,神魂將熄……本就是隻剩等死了。



    可他為什麼還不肯死?



    他蜷在血泊之中,像一條巨大的蠕蟲,可畢竟還在呼吸著。



    已經一敗塗地,已經輸掉了一生。



    又為什麼還在掙扎?



    一個將死者的痛苦。



    沒有人在乎。



    不。



    或許是有人在乎的。



    一個頭戴斗篷,身穿麻衣的人,不知何時出現了。



    步履行空,踏過數個街區,落在倒地的蕭恕旁邊,半蹲了下來。



    伸手按在蕭恕的心口位置,徒勞地渡送著道元——這當然救不了蕭恕的命。



    不管怎麼說,蕭恕噴血的動作止住了,他死前的痛苦,至少消解了一些。



    他看著眼前這個偽裝拙劣的傢伙,咧嘴笑了。



    他眼睛生得很深邃。



    他唇生得很薄情。



    他生就一張疏冷的臉。



    但是他好像很喜歡笑。



    他吐著血沫笑道:“坐而論道是不行了,看來只可躺而論道。”



    姜望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有一種很難描述的心情。



    哀傷並不至於,他和蕭恕此前不存在交情,也很難說得上為之有多麼痛苦。



    可兔死狐悲的悲涼,是有的。



    可感同身受的無力,是有的。



    他此刻現身並不理智。



    可是當他在高樓的玉鏤窗臺往下看,看著這個人在血泊中最後的掙扎,看著曾經聚集在這個人身上的目光,一轉眼如煙散去……



    他情不自禁地飛身下來。



    他知道自己並不能夠做些什麼。



    但想來一個人那麼辛苦的不肯離去,一定有他那麼辛苦的理由吧?



    一路掙扎到這裡,一直掙扎到此時。



    最少最少,也該有個人聽一聽,他最後想要說些什麼。



    應該有那樣一個人存在。



    姜望願意成為那個人。



    “可惜論不了幾句。”姜望輕聲說。



    “夠了。我還奢求什麼呢?”蕭恕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但他撐著勁問道:“道友,你覺得我是個愚蠢的人嗎?”



    姜望誠懇地道:“任何人只要見過這四十天的你,都說不出愚蠢兩個字來。”



    “嗬嗬……”蕭恕艱難地笑了兩聲,又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拒絕墨驚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