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俠 作品
第190章 全文完結
東大區基地。
一封標紅加急的文件被一雙手放上林緒的案頭。
林緒低著頭, 目光嚴肅地閱讀手中的戰報，拿著一支鋼筆在站報上圈點批註，各類數據報表散落在桌面上。
林緒的餘光越過桌沿, 看見來送文件的人還停在原地，頭也不抬開口道：“你可以先回去工作了。”
林緒的秘書兼警衛員小王在他發話後上前幾步, 請來人離開。
“林首長，這封文件很急, 您能先看看內容嗎？”他堅持站在原地, 小王居然沒拉動他。
林緒的筆停住了, 他的唇線在兩人看不見的角度抿緊一瞬, 但當他抬頭, 臉上已經掛上了溫和友善又透著幾分疲憊的笑容。
“你是……”林緒打量他一身白大褂和胸前的銘牌，“生物研究組的人？”
“對，對，”他對上林緒溫和的雙眼, 一時間竟有些侷促不安了, “我叫嚴遠，是生物醫療組總醫師孟振華的助手。”
林緒拿過牛皮紙文件袋, 一邊拆封, 一邊問：“你們遇上什麼問題了嗎？這麼著急。”
“是……經費和場地的問題。”
林緒拆文件袋的手停住, 他再次看向這個年輕的研究員：“我記得申請研究經費和研究場地有一套標準流程, 而且，兩週前, 總醫師剛剛拿到了新的經費。”
嚴遠：“是這樣沒錯, 但這回情況特殊，外勤小隊抓到了新的變異生物，總醫師認為很有研究價值。”
“清理掉一批過去收集的變異生物, 騰位置給它不行嗎？”
“不夠大……”嚴遠補充，“它真的很有研究價值，林首長，我們發現它的血液不會導致感染變異，或許這會是我們找到喪屍病毒抗體的突破口。”
這樣一聽，確實很有價值。
林緒看了眼文件中要求的實驗經費，還好，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你們需要多大的場地？”
“五百平，高度最好有三十米。”
林緒：“？”
他心裡快被氣笑了，他在基地裡上哪去給他們找出這種空間來。
直到嚴遠說出下一句話，林緒終於鬆動了。
“我們抓到了一頭龍。”
-
林緒想見見這頭“龍”，嚴遠就帶著他一路來到基地最外層的高牆之上，孟振華也帶著他的團隊在這裡觀望下面的情況。
“林首長。”孟振華向他問好，不再需要他多說什麼，林緒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高牆之外的巨龍。
真的是一頭龍……
林緒扶住高牆欄杆，無法壓抑心中的驚訝。
這是一頭銀白色的巨龍，背後生出兩翼，是傳說故事中西方龍的形象。
因為沒有合適的場地關押它，外勤行動人員們只能暫時用鐵索鎖住巨龍的四爪和脖子，又用粗壯的鋼釘刺穿巨龍的雙翼，將它的雙翼釘入土中。
龍翼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了。
巨龍對著人類怒吼掙扎。
“這……”林緒目不轉睛地盯著巨龍，“它是從哪種動物變異來的？”
巨龍的身軀流暢有力，銀白色的鱗片上泛著珍珠般的細膩光澤。
好漂亮的龍。
“還不確定。”孟振華說，“可能是蜥蜴，又或許是蛇，但它的體型這麼龐大，又和那兩種動物對不上號。”
“嗯……”
孟振華轉頭，發現林緒已經盯著這頭巨龍入了迷。
“林首長，我們可以繼續實驗嗎？經費和場地問題……”
經費問題敲在林緒的耳膜上，讓他如夢初醒，提醒他現在活在末世，而不是童話故事裡：“繼續…繼續吧。”
他垂下眼睫，思考更為嚴峻的場地問題：“三十米高的空曠建築很難找。”
“實在不行，二十米高也行，”孟振華妥協，“我們可以想辦法讓它趴著。”
“在基地後方，有一間廢棄倉庫，”林緒說，“應該能滿足你的需求，我把它批給你們用，經費也不是問題，你們得自己去收拾整理，接上水電和實驗儀器。”
“好好好。”孟振華連聲應下。
兩人商討著相關細節，沒注意到暴躁掙扎的巨龍在看到林緒的身影后忽然安靜了下來。
商討完後，林緒又帶著小王匆匆離去，他還有很多工作沒有處理，出來透幾分鐘的風已經夠了。
當林緒的身影從高牆上消失，巨龍再次暴躁起來。
-
林緒在一週後才找到時間去看孟振華的實驗進度。
倉庫被他們簡單地改造了一番，無數鐵柱頂天立地，共同構成一座囚牢，將銀白巨龍圍困在內。
倉庫四壁的上方開著一排方窗，用來在日間引入陽光，節約開燈消耗的電能。
巨龍這一週裡稍微安靜了一些，可一旦有研究人員靠近，它還是會從喉嚨裡吐出怒吼威脅。
巨龍呲出尖牙，巨大如山的身軀擺出攻擊的姿勢，看上去十分兇惡。
林緒卻仍覺得：好漂亮的龍啊。
末世裡，大部分變異生物長得都不怎麼好看，這頭龍卻相反，它的外表是人類的畫筆、建模都無法勾勒出的完美。
巨龍在和研究人員鬥智鬥勇的過程中偏了偏頭，忽然看見遠處的林緒，因為恐嚇壓緊的龍眼睛忽然放鬆，連豎瞳都在瞬間變大，它收好牙齒，從喉嚨裡低低呼出一聲：“吼唔——”
林緒看著忽然安靜下來的巨龍，停下和孟振華的交談，下意識地靠近了幾步。
一開始，孟振華跟著他往前走，但當林緒快要跨過警戒線時，孟振華連忙出手拉住了他：“林首長，前面危險。”
“嗯。”林緒沒有逞強，停在了原地。
“嗚……”巨龍似乎有點失落，往林緒所在的方向靠了靠，它發現自己現在實在太高了，林緒不得不仰視他。
它慢慢放下腦袋，佈滿鱗片的側臉靠著鐵欄杆，輕輕蹭蹭。
龍腦袋大概只有半人高，放在地上時，巨龍眨巴著金色豎瞳望向林緒，竟讓林緒看出幾分乖巧和委屈。
巨龍見林緒沒動，又蹭了蹭欄杆。
林緒…林緒有種奇怪的感覺，巨龍看上去像是一隻可憐巴巴求摸摸的大狗。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林首長！”孟振華在後面喊他，林緒停了一下，巨龍還在眨眼，翅膀無力溫順地拍著，帶起一陣風，但並不兇惡。
林緒繼續靠近，當他走到欄杆面前，和巨龍只有一臂距離，巨龍又蹭了蹭欄杆。
林緒將手放在巨龍的眼睛上方，摸到一片溫涼光滑的鱗片，在堅硬的鱗片之下，是極富彈性的肌肉。
他輕輕撫摸，巨龍閉上眼睛，發出舒服的呼吸聲。
站在警戒線外的研究員們驚呆了，這還是那頭兇惡暴躁的怪獸嗎？
林緒玩了一會兒龍腦袋，想起自己該和孟振華談談正事：“你們的實驗進行到哪了？”
這個問題讓孟振華無奈：“剛開頭，我們取到了它的血樣做分析，但做不了更多。這頭龍的鱗片戳不穿，也拔不下來，我們的武器對它完全無效，□□扎不進去，呼吸麻醉也不行，它好像可以閉氣，完全不呼吸。
“我們還嘗試了電擊，似乎能有效果，但如果要有明顯作用，耗電量巨大，恐怕能把基地的現行電量抽乾，我們不敢再繼續下去。”
林緒的表情變得嚴肅，手上摸龍的動作也停下了：“也就是說，你們現在只能勉強鎖住它，沒有更有效的控制手段，也沒有辦法殺死他？”
林緒回頭望向孟振華：“一頭殺不死的怪物……這很危險，你確定要繼續把它留在基地嗎？”
孟振華沒想到林緒變臉變得這麼快，上一秒還當人家是好狗狗，下一秒就要把狗狗扔出家門，他連忙道：“不，不用，它沒有攻擊人類的意圖，這和它的血液沒有傳染性一樣，是我們從沒在變異生物上見過的特徵，這絕對是重大發現，我們應該把它留下來。
“它或許能為人類的未來做出貢獻。”
“我們承擔不起風險。”林緒說。
這一句話讓所有研究員都噤若寒蟬，只有孟振華總醫師繼續滿頭大汗地爭辯。
林緒忽然感覺手心發癢，低頭一看，是巨龍蹭了蹭他的手心，小聲嗚咽著，彷彿聽懂了兩人剛才的對話似的，小心放低自己的身軀，顯示自己沒有威脅，看上去十分可憐。
林緒看著巨龍金色的雙眸，愣住了。
半晌，他緩慢地向孟振華提問：“總醫師，你覺得龍能被馴服嗎？像狗一樣。”
孟振華的嘴唇動了動，艱難地作答：“人類花費了上千年時間，經過數代，才把馴服的本能刻進家犬的基因中，但……如果只是馴化一頭龍，不需要通過人工選擇將某種基因特性固定，或許，用不了太久。”
林緒思索了一會兒，手掌搭在龍的眼皮上，龍乖乖閉上了眼睛，讓林緒摸摸自己的眼皮。
“留下吧。”
“看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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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裡，林緒時不時會來看看龍，有時候是深夜，在這時候他才做完一天的工作，研究員們基本都下班了，一開始孟振華會留下幾個人，保證林緒的安全，但巨龍從不會驚擾林緒，林緒便讓研究員們該休息就去休息，他一個人就行。
他其實也待不了多久，只是摸摸龍腦袋，十幾分鍾後就會離去。
孟振華說，巨龍最近不怎麼鬧騰了，他總還在想改怎麼從巨龍身上弄下一塊鱗片來研究，他覺得這種硬度的鱗片，甚至可以用來製造武器。
林緒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龍……它吃什麼？性別又是什麼？”
林緒發現自己在不同時間段來時，都沒見過巨龍進食，經費報表中也沒有食物這一項開銷，而且這個實驗倉庫中的空氣一直很清新，不會像其他圈養變異生物的籠子一樣充滿來不及清理的臭氣。
“它好像不用進食，”孟振華自己也不太確定，但這幾天觀察下來，事實的確如此，“也不知道它的性別，我們沒找到生|殖器官，也沒發現排洩器官……”
林緒挑眉。
孟振華補充道：“我覺得這也從側面印證了它不會……吃人。”
也行吧。
林緒一時不知如何回覆，他捏捏龍鼻子，又問道：“晶核呢？其他變異生物也會吃晶核。”
“這個還沒試過，”孟振華恍然大悟，“您提醒我了，稍等，我去找晶核來試試。”
林緒看了眼手錶，這個時間他該回去辦公了，但……他看了眼銀白巨龍。
再等會兒吧。
十分鐘後，嚴遠和孟振華帶著一盒晶核小跑回來。
林緒說：“我來吧。”
他從晶核中取出一塊，放在手心裡，整個人扶著欄杆半蹲下來，將手掌遞到巨龍嘴邊。
孟振華屏住呼吸，有點不敢看，他擔心會發生意外。
眼前的巨龍再如何溫馴，畢竟還是一頭兇暴的野獸。
林緒的拳頭只有巨龍的眼睛大，當他攤開手掌時，巨龍可以輕鬆地張嘴把他的手臂吞進去。
孟振華記憶中的林緒是個異常警惕的人，現在卻每每在這頭龍面前冒險。
林緒心中也很緊張，他感到自己的脊椎在發顫。
巨龍眨眨眼，微微張開嘴，舌頭舔過林緒的掌心，把晶核捲進了嘴裡，隨後眯著眼蹭了蹭林緒的手臂。
林緒緩緩吐出口氣，又拿過幾顆晶核餵給他，但沒太多。
變異生物可以從晶核中得到能量，安全起見，他們更希望巨龍維持在虛弱狀態。
以後林緒每次來見巨龍時，都會帶上幾顆配額的晶核。
不只是用手遞過去喂，有時候還會把晶核進籠子裡，巨龍會抬起頭接住晶核。
但有時候動作太大，釘在龍翼上的釘子會再次撕出一道傷口，鮮血在地面上凝成黑褐色。
孟振華表情微變。
一段時間後林緒再來，發現他們撤去了釘在龍翼上的釘子。
“這樣安全嗎？”林緒問。
“沒問題，”孟振華說，“它沒有逃跑和攻擊人的意圖。”
彷彿已經被馴化地習慣了被圈養、被投餵、被撫摸的生活。
林緒點點頭，沒說什麼，繼續投餵巨龍，孟振華取過幾顆晶核，也學著林緒的樣子拋給巨龍。
晶核打在巨龍背上，巨龍沒去接住它，反而對準孟振華怒吼出聲：“吼——”
孟振華一臉無語地抓了抓自己被吹亂的稀疏頭髮。
一旁的林緒被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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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緒的工作逐漸變得更忙碌，他幾乎只有晚上偶爾有時間能來看看巨龍。
來到巨龍身邊時，他可以拋掉所有的工作和思慮，只是在空曠無人的倉庫中，摸摸龍腦袋、握握龍爪子。
有一回，他實在太過疲憊，坐在地上靠著欄杆就睡著了，醒來時，發現倉庫中陷入一片黑暗。
他努力睜眼，待眼前的模糊水霧散去後，發現遠處地上有一片蝙蝠翅膀似的陰影，在陰影之外，是室外探照燈落入的光芒。
林緒就坐在陰影之中，在黑暗之中安眠許久。
他看著陰影邊緣的形狀，想到了什麼，轉頭一看，果然。
巨龍正張開雙翼，為林緒擋住窗外投來的光芒。
白光勾勒著巨龍流暢的身軀，柔麗的光澤像是碎鑽在銀白鱗片上滾動。
林緒對它說：“謝謝。”
巨龍：“吼嗚——”
它拍拍翅膀，來回轉圈，顯然十分高興。
林緒笑了笑，白光在這時落在他的臉上，鋒利的眉眼被光芒和笑容一同消融得溫柔。
但下一刻，他忽然皺了皺眉，對著巨龍問道：“你是不是聽得懂我說話？”
巨龍不轉圈了，蹲坐在原地，歪頭看著林緒，十分無辜。
林緒的懷疑更深了，試探著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會攻擊我嗎？”
巨龍眨眨眼，再次趴下，把自己的腦袋趴低，蹭蹭欄杆，想要林緒摸摸它。
林緒微蹙著眉，從巨龍面前繞開，沒讓它如願。
“嗚吼……”巨龍的目光緊跟著林緒的背影，起身看著林緒越走越遠，焦急地叫了幾聲。
林緒沒理他。
但下一刻，巨龍聽到籠子的鐵門被打開了，它一下子怔住。
林緒從跨進籠子裡後，又反手關好門。
現在，他再一次站在巨龍身形的陰影之中，不同的是，人與龍之間再無間隔，這頭龐然大物隨時可以把林緒踩成肉泥，來報復林緒把它關在籠子裡，當成一隻寵物。
巨龍隨著林緒的動作緩緩轉頭，它的呼吸如同大戰前夕的擂鼓，山雨欲來時的滾雷。
平日裡，林緒可以在巨龍的呼吸聲中入睡，現在，他毫無保護地站在巨龍面前，像是好龍葉公，在巨物的陰影下手腳發寒，微弱的心跳聲在這時被無限放大，與巨龍的呼吸混合在一起，簡直像是戰場的炮火。
林緒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衝動，連恐懼都攔不住他打開牢籠的手，甚至……隱隱的興奮在恐懼之下逐漸發酵。
巨龍背對著光，面目隱在一片黑暗中，銀白的鱗片帶著冷意，如同即將坍塌的雪峰。
林緒向它伸出雙臂，指尖冰冷顫抖。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放慢。
巨龍緩緩、緩緩地靠近林緒，呼吸拂在林緒髮梢。
龍首湊近了林緒。
巨龍稍稍一動，就把林緒撞得朝後退去幾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林緒腦中的弦一下子崩斷，只覺得天旋地轉，下一秒某個冰涼的大東西蹭進他的懷裡。
巨龍正在用腦袋使勁蹭林緒，林緒被撞得有點暈，他摸著巨龍的鱗片：“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巨龍停下來，眨眨眼睛，金色的雙眸中全是林緒的倒影。
林緒笑了笑，推開龍頭自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後又繞開了巨龍。
“吼？”
巨龍轉頭，目光跟著林緒，很快，它的轉頭弧度就不夠用了，只能轉動身體，拖著滿身鎖鏈去看林緒，金屬碰撞得稀里嘩啦。
林緒對它伸出一根手指：“別動。”
巨龍乖乖停下。
林緒繞到了它看不見的地方。
忽然間，巨龍感覺自己的尾巴被碰了碰，它忍不住擺擺尾巴，林緒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別動。”
巨龍不動了，它感覺有人踩著他的尾巴一路向上爬，攀上了它的後背。
林緒想試試站在巨龍背上的感覺，但巨龍的正面和側面都沒有合適的借力點，他只能繞到巨龍身後沿著龍尾一路爬上去，抓著鱗片借力。
巨龍抬起翅膀護住林緒，以免他從十幾米的高度上滑落下去。
林緒不大擅長攀爬，很花了一些時間才站到巨龍背上，他深呼吸幾次調整自己的呼吸，又手腳並用地向前爬了一段路，來到巨龍肩上。
林緒趴下來，抱住了巨龍的脖子。
巨龍馴順的趴著，讓自己的脖子和後背儘量平坦，免得把林緒摔下去。
林緒的側臉貼在巨龍脖頸處更加細密的鱗片上，巨龍聽到他低聲呢喃。
“有時候我想著能像你一樣，長一雙翅膀飛出去，但飛出去，我又能去哪呢？一個人待著的日子大概會很平靜，但我這一輩子都在和人打交道，開啟了太多沒有完成的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一切。”
巨龍低低嗚咽一聲。
他只能如此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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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籠子摸過龍後，林緒的膽子愈發大了起來，只要實驗室倉庫沒有別人在，他都會打開籠子走進去，抱著龍玩，有幾次巨龍翻過身，讓林緒躺在龍腹上，又把翅膀當成被子給林緒蓋上。
林緒聽著巨龍規律起伏的心跳，很快睡了過去。
孟振華在某次回倉庫拿落下的文件時，發現了林緒的危險行徑，他嚇得差點厥過去，趕忙把林首長拉出來，苦口婆心地給他講了一通實驗室守則。
林首長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轉頭有跑進籠子裡玩龍尾巴了。
孟振華從痛心疾首、戰戰兢兢變成日漸麻木。
這天，林緒又在籠子裡給巨龍投餵，小王忽然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林首長！林首長！”
林緒看向他。
小王：“報告林首長，車隊已經準備好，航空區對接也已經完成，我們可以出發去北大區了。”
“好。”林緒點點頭，喂完了手裡剩下的最後幾顆晶核。
巨龍忽然嗚咽幾聲。
林緒本來都要走出籠子了，聽到它這聲音，又回過頭去，拍了拍巨龍的臉頰：“我走了，估計要一個月才回來，乖乖待著。”
說完後，林緒沒再管巨龍在後面低吼，邁步走出牢籠。
孟振華問：“是去見阿爾弗雷德·諾博森？”
“嗯，你也聽說了？”
“他上任北大區領袖有一段時間了，如果說要和他談判，我能想到的只有你，畢竟你們有交情，更方便說話。”孟振華說，“主要是談跨洋運輸航道的事是嗎？”
“對，為了方便各大區交流信息和物資，遠洋航運必須得重建了。”林緒說，“只是海里的變異生物也不少，我這次去，主要商談的還有清掃海底變異生物的問題，最好是雙方都能出水系異能者，現有的深海熱武器對深海變異生物來說行動太遲緩，命中率不高。”
“水系異能者很少。”
“是啊，”林緒嘆氣，“而且都很珍貴，沒有水系異能者，各大基地想喝沒有核汙染的水都不容易，想讓北大區也調遣水系異能者出戰恐怕還會有一場談判拉鋸戰。說到這個，我記得你之前遞上來過一份研究方案，說是……深海基因移植，能讓非水系異能者擁有在水下自由行動的能力。”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林緒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巨大的響聲，回頭一看，是巨龍在撞籠子。
他皺了皺眉，豎起食指擋在唇前警告巨龍：“安靜點，別鬧。”
巨龍猛烈呼吸著，彷彿想要藉此壓住自己的怒吼。
林緒再度轉身離開。
孟振華接著跟他講：“深海基因移植實驗進行一段時間了，但一直沒有成功案例，排異反應太嚴重，實驗體撐不下去。”
“再改進改進技術。”林緒說，“這個方向很有必要，不要停下研究。”
孟振華點點頭，一路把林緒送到基地門口，目送他坐上裝甲車，護送車隊一路向山下開去。
回到實驗室倉庫時，巨龍居然還在撞籠子。
孟振華上前把心驚膽戰的研究員從籠子邊拉開，研究員問：“總醫師，這，這是怎麼了？”
孟振華想了想：“大概是……分離焦慮吧，等它自己適應一會兒，別去招惹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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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沿著東大區基地搭建的防護公路一路向平原開去，林緒乘坐的裝甲車被保護在中間，前後各有四輛裝甲車保護，左右也各有一輛。
小王把提前整理好的資料遞給林緒。
這些資料基本是林緒自己閱讀整理好的，其中還包括有他自己的手記，只有兩張紙是出發前拿到的新消息。
消息說大洋中又有變異生物異動，林緒的飛機降臨北大區沿海機場時，需要注意安全防護，前方東大區機場已經為他把普通客機調換為配裝重武器的遠洋戰鬥運輸機。
林緒看完後就把這兩張紙一起收進文件夾裡，又把自己整理好的資料打開，翻看前，他望了一眼窗外。
東大區總基地在昆嶺之下，前往機場需要穿過一片大平原。
現在，車隊已經從陡峭的山路上駛下，加足馬力在平坦大道上飛馳。
灰暗的景色在窗中快速閃過，核冬天的烏雲從未散去，人類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太陽。
防護道路兩側安置著高壓電網，防止喪屍和變異生物襲擊，電網之外的泥土一片焦黑，全部是被轟炸後的焦土，數不清的屍骨掩埋在土壤之中。
目光穿過電網望向遠方，山脈鋒利的輪廓被飛馳的車隊拋在身後，天際邊有舊城市的遺蹟，高樓崩潰到只剩下斷壁殘垣，破碎的玻璃大廈反射著冷冷的光。
環繞城市的高架橋只剩下兩根完整的柱子，支撐著首尾全部斷裂的孤單橋面。
廣闊平原上，只有很少的植物頑強生長，如果看到一株生命力頑強、形態完美的植物，那麼多半是危險的變異生物。
四野一片寂靜，連飛鳥也無。
林緒想到自己的那頭銀白色巨龍在他離開時瘋狂地撞籠子。
龍想飛嗎？這片灰暗的天空足夠它飛翔嗎？
靜默的空間中只有狂飆的風聲和汽車發動機的運轉。
常跟在林緒身旁的人知道他不喜歡被人打擾，都默默做著自己的工作，儘量不說話。
過分的岑寂讓林緒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心中所想。
一陣不安忽然襲上心頭。
他說不清楚來源，彷彿有一股力量在他的胸腔中滾動，讓他感到窒息和眩暈。
林緒忍著難受問：“前方路況一切正常嗎？”
坐在副駕駛的士兵查看探測儀：“正常，沒有發現問題。”
小王看著林緒難看的臉色，對著士兵補充了一句：“注意警戒。”
“是！”
林緒閉上眼靠著座椅後背，試圖壓下不適感。
半個小時後，小王發現林緒的面色幾近慘白，汗水不斷留下，他擔憂地問：“林首長，林首長，要不要喝口水，這裡有暈車藥，還有您的胃藥和止痛藥。”
林緒接過水杯，擺擺手，沒要別的藥。
“能把空氣循環開到最大嗎？我想喘口氣。”
駕駛員看了眼後視鏡，林緒的狀態讓他的語氣裡也染上憂慮：“可以，如果需要，也可以開一點窗，這截路段的空氣汙染度很低，室外溫度在十度以上。”
“開一點吧。”小王說。
防彈玻璃窗被緩緩搖下，冷風順著空隙灌進來，林緒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的精神勉強放鬆下來。
越是放鬆，下一刻發生的事故越讓他心驚。
一截腐爛的斷肢從空中飛來，狠狠拍在車窗上，糊成一團肉泥，幾滴血液順著車窗縫隙飛射進來，其中兩滴濺在林緒的額頭上。
林緒的眼睫顫了顫。
小王慌忙道：“林首長，您閉上眼，千萬別動！”
駕駛員被嚇了一跳，當即關上車窗。
林緒閉上眼，小王幫他用酒精小心地擦乾淨血滴，林緒身上沒有傷口，但還是要避免喪屍病毒通過粘膜入侵。
駕駛員忽然一腳剎住車。
車隊前方傳來了激烈的槍炮聲。
“出什麼事了？”林緒睜開眼。
副駕駛正在和前方車隊聯繫，神情極度緊張，彷彿要哭了：“是喪屍潮……我們撞上喪屍潮了。”
林緒道：“通知基地和沿途各站點準備防護，前路還可以走嗎？”
“前面有喪屍，後方車隊報告說遇到了變異沙藤。”
即使在彷彿道路上，變異生物和喪屍入侵也時常發生。
這些東西可以踩著同伴堆積起來的屍體跨過地|雷陣和電網。
“是aa級變異沙藤，”副駕駛哽咽，“已經有一車的人被沙藤捲過去吞了，林首長，我們無法後撤，衝過喪屍潮逃出去的幾率更大。”
“前方戰況如何？”
“恐怕有上百隻喪屍，他們正在攻擊，但裝甲車在喪屍爪子下面能還能撐一段時間，為您開道。”
林緒閉了閉眼：“往前開。”
駕駛員咬緊牙，一腳油門衝出去，前方的車輛成護衛姿態為他開道，但喪屍如潮水般湧來，毫無畏懼地擋在道路上，被裝甲車連續撞飛。
側方一輛護衛裝甲車的輪胎被一隻倒在地上只剩半截身|子的喪屍用牙咬破，高速行駛的裝甲車因為保胎側翻出去，撞破了路旁的電網，高壓電激湧而出，將裝甲車和一擁而上的喪屍一同電成焦炭。
林緒扶住座椅扶手，面色沉沉。
駕駛員控制著裝甲車在道路上漂移躲過喪屍，就在他的前方，另一輛裝甲車被一群喪屍合力推翻，駕駛員一個右轉，驚險繞過側翻的裝甲車。
一閃而過的畫面鮮血淋漓。
跟在林緒旁的裝甲車只剩下一輛。
大地在這時開始顫抖。
“沙藤，是沙藤被血腥味吸引過來了！”副駕駛大喊。
巨大的藤蔓在下一秒從土壤中鑽出，觸手般揮舞著捲起喪屍和裝甲車中的屍體，往它的巨口中傾倒。
破碎的裝甲車在空中爆炸，燃起熊熊火焰，但普通的火焰燒不盡沙藤，反而把它激怒。
它的藤蔓和追逐的喪屍一同湧向飛馳的兩輛裝甲車。
最後一輛護送裝甲車打開後備箱們，架起機|槍向喪屍掃射，火系異能者與沙藤纏鬥。
林緒胸中的窒息感越發強烈。
-
實驗室倉庫中的巨龍還在撞擊囚籠，研究員們努力拉住鎖鏈，卻全部被它拽倒。
他們驚恐地發現，如果這頭龍不想被束縛，他們根本不可能將它鎖住。
一頭龍是不可能被囚禁的。
除非，這頭龍為了自己的心留下。
海因裡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從返回瑪裡恩帝國的古地球考察團裡來到這裡，又因為能量不足無法變回人形，但他看見了林緒，於是就留下了。
林緒讓他留在籠子裡，不要吵鬧，海因裡希覺得這也沒什麼關係，他甚至覺得這樣不錯，林緒時常會來見他，而且最近愈發親近，林緒沒那麼怕他了，甚至願意在他身邊小憩。
但某些詞語喚起了海因裡希的記憶。
北大區、阿爾弗雷德·諾博森、談判、車隊。
他在幾天前剛通過精神力鏈接看過林緒關於末世的記憶，他記得，林緒就是在這一場旅程中遭到喪屍潮攻擊，悲劇由此開始。
不，海因裡希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銀白巨龍開始奮力掙扎，研究員用鎖鏈束縛住他，但他們的力氣對巨龍來說微不足道，巨龍發出一聲怒吼，拽到了所有企圖用鎖鏈控制住他的人。
有人試圖發射鋼釘釘住巨龍的雙翼，卻被巨龍一爪拍開。
巨龍展開雙翼時近乎遮天蔽日，它用爪子撕開頂部的鐵柱，又用頭顱撞擊倉庫房頂，只不過撞了三下，倉庫房頂就破碎坍塌，巨龍振翅一揮，長嘯一聲，如炮彈般衝向灰沉沉的天空。
孟振華衝出倉庫，眼見著基地啟動了防禦裝置，無數架在高牆上的炮口對準銀白巨龍，只要他開始攻擊基地，炮火就會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身上。
然而，巨龍展開寬闊的雙翼，頭也不回地向遠方平原飛去。
高空的狂風掠過巨龍的雙翼，海因裡希聽到林緒身邊的人說他們會乘飛機前往北大區，他猜測機場會建設在平坦開闊的抵禦，便一路向著昆嶺山下的平原飛去。
他在天空中遙遙望見平原上唯一一條道路中間燃起滾滾黑煙，巨龍收攏翅膀向黑煙的方向俯衝。
-
護送隊伍在喪屍潮和變異沙藤的衝擊下近乎全軍覆滅。
林緒乘坐的裝甲車也被喪屍撕成碎片。
小王被一隻喪屍咬掉了大腿，他吐著血將自己的配槍塞到林緒手中，把林緒推開：“林…林，快逃……啊！”
逃？林緒能往哪逃？但瀕死的小王心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一隻喪屍伸手戳穿了小王的肚子。
恐慌在林緒的胸腔中瀰漫，他顫抖著手抬起槍，對準撲在小王身上的喪屍連開了三槍。
砰——砰砰——
後坐力震得林緒虎口發麻。
喪屍的腦袋被打成爛泥，可小王的生氣早已在林緒開槍前消逝殆盡。
林緒很少，不，他從來沒在這個距離面對過喪屍，他過去從不需要走進真正的戰場。
洶湧的力量在林緒的胸腔中湧動，他的四肢百骸都在抽痛，冷汗直冒，肌肉也開始痙攣。
不對勁……這是……
一隻喪屍撲倒林緒，腐爛的人臉貼近林緒，張開了血盆大口，林緒下意識地伸手擋住。
是異能覺醒的徵兆。
喪屍一口咬上林緒的手腕。
“呵啊……”林緒的意識開始模糊，他躺倒在地上，視野中是一片灰暗的雲層，喪屍腥臭的腐味竄進他的鼻腔。
一團白影掠過低矮的雲層，越來越近。
狂風捲過大地，喪屍開始衝著天空怒吼。
林緒在最後一刻看見巨龍的銀白的雙翼，天光將龍翼照得通透發亮。
他身上一輕，巨龍踹開他身上的喪屍，龍爪抓著林緒的腰將他帶起來，離開腥臭的地域，一同飛往天空。
-
一天後，東大區總基地。
救援隊在喪屍潮退去後，將剩餘的遇難者遺體帶了回來，還有行車記錄儀。
但記錄儀內的內容只記錄到裝甲車側翻爆炸前。
大部分屍體殘缺不全，還有一些人失蹤，基本可以斷定是變成了喪屍。
孟振華帶著研究員們花了八個小時鑑定完全部屍體的身份。
沒有林緒。
所有人聽到這條消息後都明白，林緒恐怕已經變成了喪屍。
在人類基地中，喪屍化和死亡沒有區別，喪屍化的人沒有過往記憶、沒有自主意識，他不再算是個人，並且會在被人類發現的第一時間被擊斃。
林緒的同僚們在聽到這一消息後陷入了沉默。
許久，為首之人才說：“林緒同志沒有親人眷屬，沒有人會要求見到遺體。不用告訴大家他的喪屍化，就對外說，他遇難了罷。”
“林緒同志為基地和人類鞠躬盡瘁，他的死令我們所有人痛心，我提議，我們應為他默哀三分鐘。”
-
林緒從昏迷中醒來時，是一個陰沉的白天。
他睜開眼，一片光禿禿的樹枝，風一吹過，又是幾片枯葉從樹枝上落下。
落葉鋪滿林緒周身，但他的身下沒有，他的身下是一件……毛呢大衣？
林緒沒穿大衣出門。
他動了動四肢，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一套，乾淨整潔，但有一股久放後的灰塵味。
林緒緩緩坐起身，發現自己正在原野上的一座小丘上，四野了無生氣，身後唯一一棵樹也枯死了。
他拉起袖口，發現手腕上的喪屍咬傷已經消失，但他的皮膚變得蒼白，血管清晰可見。
喪屍化……
但林緒還有自己的意識，可以正常地思考，他還在呼吸，他的血液還在流動，甚至，他的胸腔和腹部還散發著奇怪的燥熱。
他應該算是一個人。
可又是誰把他帶到這裡來的？
是……龍嗎？
林緒努力回憶著昏迷前的最後一幕。
一陣踩過落葉的腳步聲忽然驚動林緒，他沒發覺到自己的聽覺被放大無數倍，只是下意識地警惕轉身看向聲音的來處。
銀白色巨龍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見林緒醒來後，巨龍放低腦袋，安靜注視著林緒。
林緒彈跳起來，退後幾步和巨龍拉開距離。
巨龍嗚咽一聲，忽然揚起龍翼，用爪子把被龍翼遮住的東西推到林緒面前。
是一堆罐頭。
主要是肉類罐頭，還有些水果，罐頭表面都沾著一層灰
林緒驚訝極了，他沒想到這頭龍能認出外形上根本看不出是食物的人類工業產品，他猜這些罐頭恐怕是巨龍從附近的廢棄城市中翻出來的，就和那幾件衣服一樣。
林緒拿過來一個罐頭，發現是密封罐頭，林緒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個開罐器，但他不可能要求龍現在飛出去給他找一個開罐器。
在這個位置，林緒甚至看不見城市的影子。
他心一橫，用手一按罐口，沒想到原本需要開罐器才能打開的罐口直接被他按開了。
不知道是異能，還是喪屍化使他的力量增強了。
但他的異能是什麼？
林緒還沒想清楚，罐頭中飄出來的肉香勾得他腹中一片空虛，他幾乎無法忍受這種飢餓，撕開罐頭口，不管不顧地狼吞虎嚥起來。
在吞掉五個肉罐頭和一個水果罐頭後，林緒忽然想起旁邊還有條龍。
一轉頭，巨龍果然在一旁看著他，在林緒注意到他時還眨了眨眼。
林緒卻為自己狼狽的形象感到尷尬，他的手上臉上都還沾著肉湯。
他以前從沒對食物這麼急切過。
喪屍化……該死的。
“這附近，有水源嗎？”林緒問巨龍，他想清理一下自己的手和臉。
巨龍長嘯一聲，龍頭轉向一個方向，他一下子用龍爪把林緒抓起來，讓林緒嚇了一跳。
巨龍一振翅，帶著林緒飛了起來。
風在林緒身下滑過，只是幾分鐘，巨龍就開始下落，落地後，他小心地放下龍爪，讓林緒站在地上。
溪流就在一人一龍面前流淌而過。
溪水清澈，不深，一眼就能望到底，不會突然出現某種水生變異生物的襲擊。
但無法確定溪水中的輻射量是否會殺死人。
林緒晃了一下神，忽然想到自己現在都快要變成喪屍了，還怕什麼輻射？
他破罐子破摔，蹲在溪邊掬起一捧水，先洗乾淨手，再衝去臉上的汙漬。
溪水清澈卻刺骨。
林緒意識到室外應該只有十度左右，他穿著單衣，卻並不覺得冷。
他又想到已經癒合的喪屍咬傷，伸手從溪流中揀出一塊邊緣鋒利的石頭，往自己手背劃了一道。
痛感讓林緒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巨龍在一旁嗚咽一聲。
但幾秒過後，伴隨著一陣酥麻，林緒手背上的傷口開始癒合。
喪屍可沒有快速自愈的能力，他的異能是快速自愈嗎？
林緒的推測剛剛冒出來，異變忽然發生。
一截綠枝從他的傷口中冒出來，還帶著柔嫩的紫紅色嫩葉。
林緒一驚，反手扒掉從自己手上長出來的東西。
傷口在下一刻完全癒合。
他用溪水衝乾淨綠枝，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確認這的確是一段植物。
他可能覺醒了木系異能，自愈是木系異能的一重結果。
壓制喪屍化也是木系異能的結果嗎？
林緒看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棕色的眼睛在此刻已經變得如同一片灰色霧氣，這也是喪屍化的特徵。
但他同時也變得年輕了……年輕過頭了，林緒看著溪水裡的自己，懷疑自己現在這張臉有沒有十八歲。
他想起之前山丘上的那棵枯木。
一顆普通的樹無法撐過核冬天，那恐怕是棵變異植物。
但它枯死了，落葉盡數落在林緒身邊，偏偏林緒身下沒有。
它死在林緒躺下之後。
林緒當時枕在它探出土壤的根脈之上，隨後覺醒了木系異能。
那麼他原本的異能是什麼？融合與接納嗎？因此能夠融合喪屍和變異植物的特性。
林緒思索著，嘗試催動自己的木系異能。
一段綠枝從他的手掌中刺向前方，掀起一片土壤，巨龍被嚇得後仰，林緒在他眼中看出了極度的震驚。
林緒自己也是。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又反覆嘗試木系異能的各種控制方法，直到夜幕降臨，他感覺自己手腳發軟，體力和能量都支撐不住，隨便找了個地方，靠著巨龍的尾巴倒下睡了過去。
巨龍把林緒護在自己的龍翼之下，淺淺休息，時刻警惕著可能襲來的攻擊。
然而把他喚醒的是意識迷濛的林緒。
林緒似乎仍在睡夢中，可他的身體燥熱滾燙，一陣陣地難受。
龍尾鱗片冰涼，被他抱緊降溫，可光降溫還不夠，他還囈語亂蹭，粘稠的嗓音讓海因裡希也難受起來。
海因裡希努力忍耐了半個小時，在林緒開始咬他的鱗片時終於撐不下去，心絃一下子崩裂，瞬間變回人形。
思緒混沌的林緒只覺得懷裡抱著的冰塊忽然快速融化變小，他皺緊眉頭收攏手臂，把冰塊抱得更緊。
忽然，有灼熱的東西從冰塊中探出頭，撞在他的臉上。
海因裡希把林緒抱起來，林緒下意識地往他身上撲，甜蜜的花香湧向海因裡希的鼻腔。
林緒的肩頭……生出了花朵。
春天到了，樹木也需要開花、授粉。
林緒完全沒有抗拒。
-
第二天一早，林緒是被陽光喚醒的。
核冬天裡，很難得有太陽穿過放射塵投落在大地上。
林緒感受陽光灑在身上，久違的暖洋洋。
連呼吸都柔軟溫柔……等等，不對！
林緒猛然睜開眼，入目便是一張冰冷英俊的臉龐。
這是誰？他身邊怎麼會有人！還和他抱在一起睡在地上！
林緒驚駭地推開這個男人，自己也想滾出去，卻被什麼東西攔住了。
是龍翼！龍翼從男人背後生長出來！
他是……龍？
海因裡希被林緒的動作鬧醒，睜眼便看到林緒驚慌失措又充滿攻擊性的神色。
海因裡希昨晚上終於又抱住了林緒，卻忘記了思考該如何處理眼下的狀況。
就在他沉默時，林緒搶先問：“你是誰？先放開我。”
海因裡希剛一放開龍翼，林緒立刻逃出他的懷抱，撿起散落滿地的衣服擋住自己。
“我…我是你的龍。”海因裡希勉強可以模仿者林緒記憶中的語言聽讀華夏語。
林緒盯著海因裡希英俊凜冽的面容：“龍龍？”
海因裡希抿唇：“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海因裡希。”
“你還能變成人？”林緒震驚無比。
“如果能量充足。”海因裡希回答時發現林緒的目光從自己臉上轉移到另一個地方，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龍形變成人後根本沒穿衣服。
海因裡希臉色微變，當即用龍翼遮住自己，站起來想跑，卻被林緒一把抓住尾巴：“你要去哪？”
“我，”海因裡希咳了一聲，“我去找件衣服。”
“去哪找？”
“附近有一座城市。”
那得多遠！他還回回來嗎？
林緒拽緊想要離開的海因裡希：“不，等等，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這回換成海因裡希驚訝了。
林緒以前不這樣的……無論是三千年後的林緒，還是幾天前在基地揮斥方遒的林緒。
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依賴著人，抓住海因裡希不讓他離開。
配上他過分年輕的臉，簡直像一隻應激的貓兒。
“昨晚上，昨晚上……”林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現實的不可理喻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現場的一切讓他清醒地意識到昨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你是我的龍，你不能就這麼離開。”
海因裡希轉過身，走進林緒，林緒一開始下意識的後退，隨後強迫自己停在原地不要動，不要顯出弱勢。
海因裡希靠近他，抬手幫他擦去激動時溢出眼眶的淚水。
“我變回龍，帶你一起過去，可以嗎？”
林緒拉下他的手，握在懷裡：“好。”
巨龍振翅起飛。
-
接下來的日子裡，林緒帶著海因裡希在野外遊蕩了一段時間，等林緒完全掌握自己的異能，並確認自己身上的喪屍化不會繼續擴張，也不會感染他人後，他帶著海因裡希返回了東大區總基地。
所有見到林緒“死而復生”的人都驚訝地無以復加。
孟振華為林緒做了一系列細緻的檢查，確認他沒有危險性後，領導層同意讓林緒重新迴歸。
返回基地的林緒請孟振華用自己的異能做實驗，或許他的融合異能可以成為解決喪屍病毒的重要一環。
如果感染病毒的人仍然能夠正常生活，並且不會傳染給他人，那麼喪屍病毒將不再可怕。
結果還算樂觀，孟振華只說需要更多時間。
海因裡希一直沉默地跟在林緒身邊。
林緒沒告訴別人海因裡希其實是一頭龍，也沒有追問海因裡希更多身世。
有人以為這個與林首長同進同出的英俊男人是他的情人。
林緒沒有澄清這個謠言。
他們的確上床。
但海因裡希也不知道自己算什麼，情人？寵物？
他有時候想告訴林緒一切，告訴他穿越的故事，告訴他兩人過往的故事，但每當話到口頭，海因裡希又忍了下來。
林緒真的會相信他嗎？就算相信，他這樣又是在做什麼？威脅林緒說，未來的你愛著我，現在的你也該愛著我？
海因裡希不想這樣。
所以他什麼也沒說，直到林緒某一日忽然問他，要不要跟他去登記結婚。
海因裡希怔了一下：“結婚？我們？”
“對，”林緒看向他，眨了眨眼，彷彿一隻貓，“你不願意？我這麼愛你，可你其實不喜歡我嗎？”
“沒，沒有，不，我是說，我……”海因裡希覺得自己和林緒在一起這麼多年，還是沒學會組織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愛你，你想要怎麼樣都可以。”
林緒看了眼手錶：“登記處還沒下班，跟我走，我帶你去。”
海因裡希在某次過後向林緒坦白了一切，林緒只當他在用科幻故事說情話，哼哼了兩聲，累得睡著了。
幾個月後，林緒在一次高層會議上反胃得厲害，最後直接暈了過去。
一眾人吵作一團，擔憂地將林緒送去醫療部，可醫生什麼都沒檢查出來，直到請來總醫師孟振華，他給林緒做了個全身檢查，得出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結論。
林緒懷孕了！
林緒恍恍惚惚地被海因裡希扶回了房間。
海因裡希也很恍惚，他對林緒說：“你以前是人魚，假孕過一次，生了一顆空蛋，我沒想到你現在融合的是植物基因也會懷孕……也對，植物也要開花結果。”
“你還想著你的太空故事？”林緒艱難地喝水壓下胃裡的噁心，“等等，你真的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海因裡希注視著林緒的雙眼，“林緒，我們曾在三千年後的星河中相遇。”
“你第一次見我時，嘲諷了我一通。”
林緒：“我有那麼暴躁？”
海因裡希看著林緒，似乎想到什麼，眼底露出笑意：“這次不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平行時空的故事，一個時空中只有一個林緒和一個海因裡希，不要擔心海因裡希穿越後會有人被留下來，穿越的時間點已經停止，不會繼續流動了。
到這裡就全文完結啦，希望寶貝們給我打個五星好評，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系統原因打不了五星就不勉強了，但別用三星替代，三星二星這種會讓我懷疑自己這篇文有重大失誤，如果真要打，可以在評分裡寫些原因，我會去懷疑懷疑自己，知錯能改的……
一封標紅加急的文件被一雙手放上林緒的案頭。
林緒低著頭, 目光嚴肅地閱讀手中的戰報，拿著一支鋼筆在站報上圈點批註，各類數據報表散落在桌面上。
林緒的餘光越過桌沿, 看見來送文件的人還停在原地，頭也不抬開口道：“你可以先回去工作了。”
林緒的秘書兼警衛員小王在他發話後上前幾步, 請來人離開。
“林首長，這封文件很急, 您能先看看內容嗎？”他堅持站在原地, 小王居然沒拉動他。
林緒的筆停住了, 他的唇線在兩人看不見的角度抿緊一瞬, 但當他抬頭, 臉上已經掛上了溫和友善又透著幾分疲憊的笑容。
“你是……”林緒打量他一身白大褂和胸前的銘牌，“生物研究組的人？”
“對，對，”他對上林緒溫和的雙眼, 一時間竟有些侷促不安了, “我叫嚴遠，是生物醫療組總醫師孟振華的助手。”
林緒拿過牛皮紙文件袋, 一邊拆封, 一邊問：“你們遇上什麼問題了嗎？這麼著急。”
“是……經費和場地的問題。”
林緒拆文件袋的手停住, 他再次看向這個年輕的研究員：“我記得申請研究經費和研究場地有一套標準流程, 而且，兩週前, 總醫師剛剛拿到了新的經費。”
嚴遠：“是這樣沒錯, 但這回情況特殊，外勤小隊抓到了新的變異生物，總醫師認為很有研究價值。”
“清理掉一批過去收集的變異生物, 騰位置給它不行嗎？”
“不夠大……”嚴遠補充，“它真的很有研究價值，林首長，我們發現它的血液不會導致感染變異，或許這會是我們找到喪屍病毒抗體的突破口。”
這樣一聽，確實很有價值。
林緒看了眼文件中要求的實驗經費，還好，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你們需要多大的場地？”
“五百平，高度最好有三十米。”
林緒：“？”
他心裡快被氣笑了，他在基地裡上哪去給他們找出這種空間來。
直到嚴遠說出下一句話，林緒終於鬆動了。
“我們抓到了一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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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緒想見見這頭“龍”，嚴遠就帶著他一路來到基地最外層的高牆之上，孟振華也帶著他的團隊在這裡觀望下面的情況。
“林首長。”孟振華向他問好，不再需要他多說什麼，林緒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高牆之外的巨龍。
真的是一頭龍……
林緒扶住高牆欄杆，無法壓抑心中的驚訝。
這是一頭銀白色的巨龍，背後生出兩翼，是傳說故事中西方龍的形象。
因為沒有合適的場地關押它，外勤行動人員們只能暫時用鐵索鎖住巨龍的四爪和脖子，又用粗壯的鋼釘刺穿巨龍的雙翼，將它的雙翼釘入土中。
龍翼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了。
巨龍對著人類怒吼掙扎。
“這……”林緒目不轉睛地盯著巨龍，“它是從哪種動物變異來的？”
巨龍的身軀流暢有力，銀白色的鱗片上泛著珍珠般的細膩光澤。
好漂亮的龍。
“還不確定。”孟振華說，“可能是蜥蜴，又或許是蛇，但它的體型這麼龐大，又和那兩種動物對不上號。”
“嗯……”
孟振華轉頭，發現林緒已經盯著這頭巨龍入了迷。
“林首長，我們可以繼續實驗嗎？經費和場地問題……”
經費問題敲在林緒的耳膜上，讓他如夢初醒，提醒他現在活在末世，而不是童話故事裡：“繼續…繼續吧。”
他垂下眼睫，思考更為嚴峻的場地問題：“三十米高的空曠建築很難找。”
“實在不行，二十米高也行，”孟振華妥協，“我們可以想辦法讓它趴著。”
“在基地後方，有一間廢棄倉庫，”林緒說，“應該能滿足你的需求，我把它批給你們用，經費也不是問題，你們得自己去收拾整理，接上水電和實驗儀器。”
“好好好。”孟振華連聲應下。
兩人商討著相關細節，沒注意到暴躁掙扎的巨龍在看到林緒的身影后忽然安靜了下來。
商討完後，林緒又帶著小王匆匆離去，他還有很多工作沒有處理，出來透幾分鐘的風已經夠了。
當林緒的身影從高牆上消失，巨龍再次暴躁起來。
-
林緒在一週後才找到時間去看孟振華的實驗進度。
倉庫被他們簡單地改造了一番，無數鐵柱頂天立地，共同構成一座囚牢，將銀白巨龍圍困在內。
倉庫四壁的上方開著一排方窗，用來在日間引入陽光，節約開燈消耗的電能。
巨龍這一週裡稍微安靜了一些，可一旦有研究人員靠近，它還是會從喉嚨裡吐出怒吼威脅。
巨龍呲出尖牙，巨大如山的身軀擺出攻擊的姿勢，看上去十分兇惡。
林緒卻仍覺得：好漂亮的龍啊。
末世裡，大部分變異生物長得都不怎麼好看，這頭龍卻相反，它的外表是人類的畫筆、建模都無法勾勒出的完美。
巨龍在和研究人員鬥智鬥勇的過程中偏了偏頭，忽然看見遠處的林緒，因為恐嚇壓緊的龍眼睛忽然放鬆，連豎瞳都在瞬間變大，它收好牙齒，從喉嚨裡低低呼出一聲：“吼唔——”
林緒看著忽然安靜下來的巨龍，停下和孟振華的交談，下意識地靠近了幾步。
一開始，孟振華跟著他往前走，但當林緒快要跨過警戒線時，孟振華連忙出手拉住了他：“林首長，前面危險。”
“嗯。”林緒沒有逞強，停在了原地。
“嗚……”巨龍似乎有點失落，往林緒所在的方向靠了靠，它發現自己現在實在太高了，林緒不得不仰視他。
它慢慢放下腦袋，佈滿鱗片的側臉靠著鐵欄杆，輕輕蹭蹭。
龍腦袋大概只有半人高，放在地上時，巨龍眨巴著金色豎瞳望向林緒，竟讓林緒看出幾分乖巧和委屈。
巨龍見林緒沒動，又蹭了蹭欄杆。
林緒…林緒有種奇怪的感覺，巨龍看上去像是一隻可憐巴巴求摸摸的大狗。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林首長！”孟振華在後面喊他，林緒停了一下，巨龍還在眨眼，翅膀無力溫順地拍著，帶起一陣風，但並不兇惡。
林緒繼續靠近，當他走到欄杆面前，和巨龍只有一臂距離，巨龍又蹭了蹭欄杆。
林緒將手放在巨龍的眼睛上方，摸到一片溫涼光滑的鱗片，在堅硬的鱗片之下，是極富彈性的肌肉。
他輕輕撫摸，巨龍閉上眼睛，發出舒服的呼吸聲。
站在警戒線外的研究員們驚呆了，這還是那頭兇惡暴躁的怪獸嗎？
林緒玩了一會兒龍腦袋，想起自己該和孟振華談談正事：“你們的實驗進行到哪了？”
這個問題讓孟振華無奈：“剛開頭，我們取到了它的血樣做分析，但做不了更多。這頭龍的鱗片戳不穿，也拔不下來，我們的武器對它完全無效，□□扎不進去，呼吸麻醉也不行，它好像可以閉氣，完全不呼吸。
“我們還嘗試了電擊，似乎能有效果，但如果要有明顯作用，耗電量巨大，恐怕能把基地的現行電量抽乾，我們不敢再繼續下去。”
林緒的表情變得嚴肅，手上摸龍的動作也停下了：“也就是說，你們現在只能勉強鎖住它，沒有更有效的控制手段，也沒有辦法殺死他？”
林緒回頭望向孟振華：“一頭殺不死的怪物……這很危險，你確定要繼續把它留在基地嗎？”
孟振華沒想到林緒變臉變得這麼快，上一秒還當人家是好狗狗，下一秒就要把狗狗扔出家門，他連忙道：“不，不用，它沒有攻擊人類的意圖，這和它的血液沒有傳染性一樣，是我們從沒在變異生物上見過的特徵，這絕對是重大發現，我們應該把它留下來。
“它或許能為人類的未來做出貢獻。”
“我們承擔不起風險。”林緒說。
這一句話讓所有研究員都噤若寒蟬，只有孟振華總醫師繼續滿頭大汗地爭辯。
林緒忽然感覺手心發癢，低頭一看，是巨龍蹭了蹭他的手心，小聲嗚咽著，彷彿聽懂了兩人剛才的對話似的，小心放低自己的身軀，顯示自己沒有威脅，看上去十分可憐。
林緒看著巨龍金色的雙眸，愣住了。
半晌，他緩慢地向孟振華提問：“總醫師，你覺得龍能被馴服嗎？像狗一樣。”
孟振華的嘴唇動了動，艱難地作答：“人類花費了上千年時間，經過數代，才把馴服的本能刻進家犬的基因中，但……如果只是馴化一頭龍，不需要通過人工選擇將某種基因特性固定，或許，用不了太久。”
林緒思索了一會兒，手掌搭在龍的眼皮上，龍乖乖閉上了眼睛，讓林緒摸摸自己的眼皮。
“留下吧。”
“看好它。”
-
之後的日子裡，林緒時不時會來看看龍，有時候是深夜，在這時候他才做完一天的工作，研究員們基本都下班了，一開始孟振華會留下幾個人，保證林緒的安全，但巨龍從不會驚擾林緒，林緒便讓研究員們該休息就去休息，他一個人就行。
他其實也待不了多久，只是摸摸龍腦袋，十幾分鍾後就會離去。
孟振華說，巨龍最近不怎麼鬧騰了，他總還在想改怎麼從巨龍身上弄下一塊鱗片來研究，他覺得這種硬度的鱗片，甚至可以用來製造武器。
林緒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龍……它吃什麼？性別又是什麼？”
林緒發現自己在不同時間段來時，都沒見過巨龍進食，經費報表中也沒有食物這一項開銷，而且這個實驗倉庫中的空氣一直很清新，不會像其他圈養變異生物的籠子一樣充滿來不及清理的臭氣。
“它好像不用進食，”孟振華自己也不太確定，但這幾天觀察下來，事實的確如此，“也不知道它的性別，我們沒找到生|殖器官，也沒發現排洩器官……”
林緒挑眉。
孟振華補充道：“我覺得這也從側面印證了它不會……吃人。”
也行吧。
林緒一時不知如何回覆，他捏捏龍鼻子，又問道：“晶核呢？其他變異生物也會吃晶核。”
“這個還沒試過，”孟振華恍然大悟，“您提醒我了，稍等，我去找晶核來試試。”
林緒看了眼手錶，這個時間他該回去辦公了，但……他看了眼銀白巨龍。
再等會兒吧。
十分鐘後，嚴遠和孟振華帶著一盒晶核小跑回來。
林緒說：“我來吧。”
他從晶核中取出一塊，放在手心裡，整個人扶著欄杆半蹲下來，將手掌遞到巨龍嘴邊。
孟振華屏住呼吸，有點不敢看，他擔心會發生意外。
眼前的巨龍再如何溫馴，畢竟還是一頭兇暴的野獸。
林緒的拳頭只有巨龍的眼睛大，當他攤開手掌時，巨龍可以輕鬆地張嘴把他的手臂吞進去。
孟振華記憶中的林緒是個異常警惕的人，現在卻每每在這頭龍面前冒險。
林緒心中也很緊張，他感到自己的脊椎在發顫。
巨龍眨眨眼，微微張開嘴，舌頭舔過林緒的掌心，把晶核捲進了嘴裡，隨後眯著眼蹭了蹭林緒的手臂。
林緒緩緩吐出口氣，又拿過幾顆晶核餵給他，但沒太多。
變異生物可以從晶核中得到能量，安全起見，他們更希望巨龍維持在虛弱狀態。
以後林緒每次來見巨龍時，都會帶上幾顆配額的晶核。
不只是用手遞過去喂，有時候還會把晶核進籠子裡，巨龍會抬起頭接住晶核。
但有時候動作太大，釘在龍翼上的釘子會再次撕出一道傷口，鮮血在地面上凝成黑褐色。
孟振華表情微變。
一段時間後林緒再來，發現他們撤去了釘在龍翼上的釘子。
“這樣安全嗎？”林緒問。
“沒問題，”孟振華說，“它沒有逃跑和攻擊人的意圖。”
彷彿已經被馴化地習慣了被圈養、被投餵、被撫摸的生活。
林緒點點頭，沒說什麼，繼續投餵巨龍，孟振華取過幾顆晶核，也學著林緒的樣子拋給巨龍。
晶核打在巨龍背上，巨龍沒去接住它，反而對準孟振華怒吼出聲：“吼——”
孟振華一臉無語地抓了抓自己被吹亂的稀疏頭髮。
一旁的林緒被惹笑了。
-
林緒的工作逐漸變得更忙碌，他幾乎只有晚上偶爾有時間能來看看巨龍。
來到巨龍身邊時，他可以拋掉所有的工作和思慮，只是在空曠無人的倉庫中，摸摸龍腦袋、握握龍爪子。
有一回，他實在太過疲憊，坐在地上靠著欄杆就睡著了，醒來時，發現倉庫中陷入一片黑暗。
他努力睜眼，待眼前的模糊水霧散去後，發現遠處地上有一片蝙蝠翅膀似的陰影，在陰影之外，是室外探照燈落入的光芒。
林緒就坐在陰影之中，在黑暗之中安眠許久。
他看著陰影邊緣的形狀，想到了什麼，轉頭一看，果然。
巨龍正張開雙翼，為林緒擋住窗外投來的光芒。
白光勾勒著巨龍流暢的身軀，柔麗的光澤像是碎鑽在銀白鱗片上滾動。
林緒對它說：“謝謝。”
巨龍：“吼嗚——”
它拍拍翅膀，來回轉圈，顯然十分高興。
林緒笑了笑，白光在這時落在他的臉上，鋒利的眉眼被光芒和笑容一同消融得溫柔。
但下一刻，他忽然皺了皺眉，對著巨龍問道：“你是不是聽得懂我說話？”
巨龍不轉圈了，蹲坐在原地，歪頭看著林緒，十分無辜。
林緒的懷疑更深了，試探著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會攻擊我嗎？”
巨龍眨眨眼，再次趴下，把自己的腦袋趴低，蹭蹭欄杆，想要林緒摸摸它。
林緒微蹙著眉，從巨龍面前繞開，沒讓它如願。
“嗚吼……”巨龍的目光緊跟著林緒的背影，起身看著林緒越走越遠，焦急地叫了幾聲。
林緒沒理他。
但下一刻，巨龍聽到籠子的鐵門被打開了，它一下子怔住。
林緒從跨進籠子裡後，又反手關好門。
現在，他再一次站在巨龍身形的陰影之中，不同的是，人與龍之間再無間隔，這頭龐然大物隨時可以把林緒踩成肉泥，來報復林緒把它關在籠子裡，當成一隻寵物。
巨龍隨著林緒的動作緩緩轉頭，它的呼吸如同大戰前夕的擂鼓，山雨欲來時的滾雷。
平日裡，林緒可以在巨龍的呼吸聲中入睡，現在，他毫無保護地站在巨龍面前，像是好龍葉公，在巨物的陰影下手腳發寒，微弱的心跳聲在這時被無限放大，與巨龍的呼吸混合在一起，簡直像是戰場的炮火。
林緒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衝動，連恐懼都攔不住他打開牢籠的手，甚至……隱隱的興奮在恐懼之下逐漸發酵。
巨龍背對著光，面目隱在一片黑暗中，銀白的鱗片帶著冷意，如同即將坍塌的雪峰。
林緒向它伸出雙臂，指尖冰冷顫抖。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放慢。
巨龍緩緩、緩緩地靠近林緒，呼吸拂在林緒髮梢。
龍首湊近了林緒。
巨龍稍稍一動，就把林緒撞得朝後退去幾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林緒腦中的弦一下子崩斷，只覺得天旋地轉，下一秒某個冰涼的大東西蹭進他的懷裡。
巨龍正在用腦袋使勁蹭林緒，林緒被撞得有點暈，他摸著巨龍的鱗片：“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巨龍停下來，眨眨眼睛，金色的雙眸中全是林緒的倒影。
林緒笑了笑，推開龍頭自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後又繞開了巨龍。
“吼？”
巨龍轉頭，目光跟著林緒，很快，它的轉頭弧度就不夠用了，只能轉動身體，拖著滿身鎖鏈去看林緒，金屬碰撞得稀里嘩啦。
林緒對它伸出一根手指：“別動。”
巨龍乖乖停下。
林緒繞到了它看不見的地方。
忽然間，巨龍感覺自己的尾巴被碰了碰，它忍不住擺擺尾巴，林緒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別動。”
巨龍不動了，它感覺有人踩著他的尾巴一路向上爬，攀上了它的後背。
林緒想試試站在巨龍背上的感覺，但巨龍的正面和側面都沒有合適的借力點，他只能繞到巨龍身後沿著龍尾一路爬上去，抓著鱗片借力。
巨龍抬起翅膀護住林緒，以免他從十幾米的高度上滑落下去。
林緒不大擅長攀爬，很花了一些時間才站到巨龍背上，他深呼吸幾次調整自己的呼吸，又手腳並用地向前爬了一段路，來到巨龍肩上。
林緒趴下來，抱住了巨龍的脖子。
巨龍馴順的趴著，讓自己的脖子和後背儘量平坦，免得把林緒摔下去。
林緒的側臉貼在巨龍脖頸處更加細密的鱗片上，巨龍聽到他低聲呢喃。
“有時候我想著能像你一樣，長一雙翅膀飛出去，但飛出去，我又能去哪呢？一個人待著的日子大概會很平靜，但我這一輩子都在和人打交道，開啟了太多沒有完成的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一切。”
巨龍低低嗚咽一聲。
他只能如此回應。
-
在進籠子摸過龍後，林緒的膽子愈發大了起來，只要實驗室倉庫沒有別人在，他都會打開籠子走進去，抱著龍玩，有幾次巨龍翻過身，讓林緒躺在龍腹上，又把翅膀當成被子給林緒蓋上。
林緒聽著巨龍規律起伏的心跳，很快睡了過去。
孟振華在某次回倉庫拿落下的文件時，發現了林緒的危險行徑，他嚇得差點厥過去，趕忙把林首長拉出來，苦口婆心地給他講了一通實驗室守則。
林首長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轉頭有跑進籠子裡玩龍尾巴了。
孟振華從痛心疾首、戰戰兢兢變成日漸麻木。
這天，林緒又在籠子裡給巨龍投餵，小王忽然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林首長！林首長！”
林緒看向他。
小王：“報告林首長，車隊已經準備好，航空區對接也已經完成，我們可以出發去北大區了。”
“好。”林緒點點頭，喂完了手裡剩下的最後幾顆晶核。
巨龍忽然嗚咽幾聲。
林緒本來都要走出籠子了，聽到它這聲音，又回過頭去，拍了拍巨龍的臉頰：“我走了，估計要一個月才回來，乖乖待著。”
說完後，林緒沒再管巨龍在後面低吼，邁步走出牢籠。
孟振華問：“是去見阿爾弗雷德·諾博森？”
“嗯，你也聽說了？”
“他上任北大區領袖有一段時間了，如果說要和他談判，我能想到的只有你，畢竟你們有交情，更方便說話。”孟振華說，“主要是談跨洋運輸航道的事是嗎？”
“對，為了方便各大區交流信息和物資，遠洋航運必須得重建了。”林緒說，“只是海里的變異生物也不少，我這次去，主要商談的還有清掃海底變異生物的問題，最好是雙方都能出水系異能者，現有的深海熱武器對深海變異生物來說行動太遲緩，命中率不高。”
“水系異能者很少。”
“是啊，”林緒嘆氣，“而且都很珍貴，沒有水系異能者，各大基地想喝沒有核汙染的水都不容易，想讓北大區也調遣水系異能者出戰恐怕還會有一場談判拉鋸戰。說到這個，我記得你之前遞上來過一份研究方案，說是……深海基因移植，能讓非水系異能者擁有在水下自由行動的能力。”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林緒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巨大的響聲，回頭一看，是巨龍在撞籠子。
他皺了皺眉，豎起食指擋在唇前警告巨龍：“安靜點，別鬧。”
巨龍猛烈呼吸著，彷彿想要藉此壓住自己的怒吼。
林緒再度轉身離開。
孟振華接著跟他講：“深海基因移植實驗進行一段時間了，但一直沒有成功案例，排異反應太嚴重，實驗體撐不下去。”
“再改進改進技術。”林緒說，“這個方向很有必要，不要停下研究。”
孟振華點點頭，一路把林緒送到基地門口，目送他坐上裝甲車，護送車隊一路向山下開去。
回到實驗室倉庫時，巨龍居然還在撞籠子。
孟振華上前把心驚膽戰的研究員從籠子邊拉開，研究員問：“總醫師，這，這是怎麼了？”
孟振華想了想：“大概是……分離焦慮吧，等它自己適應一會兒，別去招惹它就行。”
-
車隊沿著東大區基地搭建的防護公路一路向平原開去，林緒乘坐的裝甲車被保護在中間，前後各有四輛裝甲車保護，左右也各有一輛。
小王把提前整理好的資料遞給林緒。
這些資料基本是林緒自己閱讀整理好的，其中還包括有他自己的手記，只有兩張紙是出發前拿到的新消息。
消息說大洋中又有變異生物異動，林緒的飛機降臨北大區沿海機場時，需要注意安全防護，前方東大區機場已經為他把普通客機調換為配裝重武器的遠洋戰鬥運輸機。
林緒看完後就把這兩張紙一起收進文件夾裡，又把自己整理好的資料打開，翻看前，他望了一眼窗外。
東大區總基地在昆嶺之下，前往機場需要穿過一片大平原。
現在，車隊已經從陡峭的山路上駛下，加足馬力在平坦大道上飛馳。
灰暗的景色在窗中快速閃過，核冬天的烏雲從未散去，人類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太陽。
防護道路兩側安置著高壓電網，防止喪屍和變異生物襲擊，電網之外的泥土一片焦黑，全部是被轟炸後的焦土，數不清的屍骨掩埋在土壤之中。
目光穿過電網望向遠方，山脈鋒利的輪廓被飛馳的車隊拋在身後，天際邊有舊城市的遺蹟，高樓崩潰到只剩下斷壁殘垣，破碎的玻璃大廈反射著冷冷的光。
環繞城市的高架橋只剩下兩根完整的柱子，支撐著首尾全部斷裂的孤單橋面。
廣闊平原上，只有很少的植物頑強生長，如果看到一株生命力頑強、形態完美的植物，那麼多半是危險的變異生物。
四野一片寂靜，連飛鳥也無。
林緒想到自己的那頭銀白色巨龍在他離開時瘋狂地撞籠子。
龍想飛嗎？這片灰暗的天空足夠它飛翔嗎？
靜默的空間中只有狂飆的風聲和汽車發動機的運轉。
常跟在林緒身旁的人知道他不喜歡被人打擾，都默默做著自己的工作，儘量不說話。
過分的岑寂讓林緒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心中所想。
一陣不安忽然襲上心頭。
他說不清楚來源，彷彿有一股力量在他的胸腔中滾動，讓他感到窒息和眩暈。
林緒忍著難受問：“前方路況一切正常嗎？”
坐在副駕駛的士兵查看探測儀：“正常，沒有發現問題。”
小王看著林緒難看的臉色，對著士兵補充了一句：“注意警戒。”
“是！”
林緒閉上眼靠著座椅後背，試圖壓下不適感。
半個小時後，小王發現林緒的面色幾近慘白，汗水不斷留下，他擔憂地問：“林首長，林首長，要不要喝口水，這裡有暈車藥，還有您的胃藥和止痛藥。”
林緒接過水杯，擺擺手，沒要別的藥。
“能把空氣循環開到最大嗎？我想喘口氣。”
駕駛員看了眼後視鏡，林緒的狀態讓他的語氣裡也染上憂慮：“可以，如果需要，也可以開一點窗，這截路段的空氣汙染度很低，室外溫度在十度以上。”
“開一點吧。”小王說。
防彈玻璃窗被緩緩搖下，冷風順著空隙灌進來，林緒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的精神勉強放鬆下來。
越是放鬆，下一刻發生的事故越讓他心驚。
一截腐爛的斷肢從空中飛來，狠狠拍在車窗上，糊成一團肉泥，幾滴血液順著車窗縫隙飛射進來，其中兩滴濺在林緒的額頭上。
林緒的眼睫顫了顫。
小王慌忙道：“林首長，您閉上眼，千萬別動！”
駕駛員被嚇了一跳，當即關上車窗。
林緒閉上眼，小王幫他用酒精小心地擦乾淨血滴，林緒身上沒有傷口，但還是要避免喪屍病毒通過粘膜入侵。
駕駛員忽然一腳剎住車。
車隊前方傳來了激烈的槍炮聲。
“出什麼事了？”林緒睜開眼。
副駕駛正在和前方車隊聯繫，神情極度緊張，彷彿要哭了：“是喪屍潮……我們撞上喪屍潮了。”
林緒道：“通知基地和沿途各站點準備防護，前路還可以走嗎？”
“前面有喪屍，後方車隊報告說遇到了變異沙藤。”
即使在彷彿道路上，變異生物和喪屍入侵也時常發生。
這些東西可以踩著同伴堆積起來的屍體跨過地|雷陣和電網。
“是aa級變異沙藤，”副駕駛哽咽，“已經有一車的人被沙藤捲過去吞了，林首長，我們無法後撤，衝過喪屍潮逃出去的幾率更大。”
“前方戰況如何？”
“恐怕有上百隻喪屍，他們正在攻擊，但裝甲車在喪屍爪子下面能還能撐一段時間，為您開道。”
林緒閉了閉眼：“往前開。”
駕駛員咬緊牙，一腳油門衝出去，前方的車輛成護衛姿態為他開道，但喪屍如潮水般湧來，毫無畏懼地擋在道路上，被裝甲車連續撞飛。
側方一輛護衛裝甲車的輪胎被一隻倒在地上只剩半截身|子的喪屍用牙咬破，高速行駛的裝甲車因為保胎側翻出去，撞破了路旁的電網，高壓電激湧而出，將裝甲車和一擁而上的喪屍一同電成焦炭。
林緒扶住座椅扶手，面色沉沉。
駕駛員控制著裝甲車在道路上漂移躲過喪屍，就在他的前方，另一輛裝甲車被一群喪屍合力推翻，駕駛員一個右轉，驚險繞過側翻的裝甲車。
一閃而過的畫面鮮血淋漓。
跟在林緒旁的裝甲車只剩下一輛。
大地在這時開始顫抖。
“沙藤，是沙藤被血腥味吸引過來了！”副駕駛大喊。
巨大的藤蔓在下一秒從土壤中鑽出，觸手般揮舞著捲起喪屍和裝甲車中的屍體，往它的巨口中傾倒。
破碎的裝甲車在空中爆炸，燃起熊熊火焰，但普通的火焰燒不盡沙藤，反而把它激怒。
它的藤蔓和追逐的喪屍一同湧向飛馳的兩輛裝甲車。
最後一輛護送裝甲車打開後備箱們，架起機|槍向喪屍掃射，火系異能者與沙藤纏鬥。
林緒胸中的窒息感越發強烈。
-
實驗室倉庫中的巨龍還在撞擊囚籠，研究員們努力拉住鎖鏈，卻全部被它拽倒。
他們驚恐地發現，如果這頭龍不想被束縛，他們根本不可能將它鎖住。
一頭龍是不可能被囚禁的。
除非，這頭龍為了自己的心留下。
海因裡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從返回瑪裡恩帝國的古地球考察團裡來到這裡，又因為能量不足無法變回人形，但他看見了林緒，於是就留下了。
林緒讓他留在籠子裡，不要吵鬧，海因裡希覺得這也沒什麼關係，他甚至覺得這樣不錯，林緒時常會來見他，而且最近愈發親近，林緒沒那麼怕他了，甚至願意在他身邊小憩。
但某些詞語喚起了海因裡希的記憶。
北大區、阿爾弗雷德·諾博森、談判、車隊。
他在幾天前剛通過精神力鏈接看過林緒關於末世的記憶，他記得，林緒就是在這一場旅程中遭到喪屍潮攻擊，悲劇由此開始。
不，海因裡希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銀白巨龍開始奮力掙扎，研究員用鎖鏈束縛住他，但他們的力氣對巨龍來說微不足道，巨龍發出一聲怒吼，拽到了所有企圖用鎖鏈控制住他的人。
有人試圖發射鋼釘釘住巨龍的雙翼，卻被巨龍一爪拍開。
巨龍展開雙翼時近乎遮天蔽日，它用爪子撕開頂部的鐵柱，又用頭顱撞擊倉庫房頂，只不過撞了三下，倉庫房頂就破碎坍塌，巨龍振翅一揮，長嘯一聲，如炮彈般衝向灰沉沉的天空。
孟振華衝出倉庫，眼見著基地啟動了防禦裝置，無數架在高牆上的炮口對準銀白巨龍，只要他開始攻擊基地，炮火就會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身上。
然而，巨龍展開寬闊的雙翼，頭也不回地向遠方平原飛去。
高空的狂風掠過巨龍的雙翼，海因裡希聽到林緒身邊的人說他們會乘飛機前往北大區，他猜測機場會建設在平坦開闊的抵禦，便一路向著昆嶺山下的平原飛去。
他在天空中遙遙望見平原上唯一一條道路中間燃起滾滾黑煙，巨龍收攏翅膀向黑煙的方向俯衝。
-
護送隊伍在喪屍潮和變異沙藤的衝擊下近乎全軍覆滅。
林緒乘坐的裝甲車也被喪屍撕成碎片。
小王被一隻喪屍咬掉了大腿，他吐著血將自己的配槍塞到林緒手中，把林緒推開：“林…林，快逃……啊！”
逃？林緒能往哪逃？但瀕死的小王心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一隻喪屍伸手戳穿了小王的肚子。
恐慌在林緒的胸腔中瀰漫，他顫抖著手抬起槍，對準撲在小王身上的喪屍連開了三槍。
砰——砰砰——
後坐力震得林緒虎口發麻。
喪屍的腦袋被打成爛泥，可小王的生氣早已在林緒開槍前消逝殆盡。
林緒很少，不，他從來沒在這個距離面對過喪屍，他過去從不需要走進真正的戰場。
洶湧的力量在林緒的胸腔中湧動，他的四肢百骸都在抽痛，冷汗直冒，肌肉也開始痙攣。
不對勁……這是……
一隻喪屍撲倒林緒，腐爛的人臉貼近林緒，張開了血盆大口，林緒下意識地伸手擋住。
是異能覺醒的徵兆。
喪屍一口咬上林緒的手腕。
“呵啊……”林緒的意識開始模糊，他躺倒在地上，視野中是一片灰暗的雲層，喪屍腥臭的腐味竄進他的鼻腔。
一團白影掠過低矮的雲層，越來越近。
狂風捲過大地，喪屍開始衝著天空怒吼。
林緒在最後一刻看見巨龍的銀白的雙翼，天光將龍翼照得通透發亮。
他身上一輕，巨龍踹開他身上的喪屍，龍爪抓著林緒的腰將他帶起來，離開腥臭的地域，一同飛往天空。
-
一天後，東大區總基地。
救援隊在喪屍潮退去後，將剩餘的遇難者遺體帶了回來，還有行車記錄儀。
但記錄儀內的內容只記錄到裝甲車側翻爆炸前。
大部分屍體殘缺不全，還有一些人失蹤，基本可以斷定是變成了喪屍。
孟振華帶著研究員們花了八個小時鑑定完全部屍體的身份。
沒有林緒。
所有人聽到這條消息後都明白，林緒恐怕已經變成了喪屍。
在人類基地中，喪屍化和死亡沒有區別，喪屍化的人沒有過往記憶、沒有自主意識，他不再算是個人，並且會在被人類發現的第一時間被擊斃。
林緒的同僚們在聽到這一消息後陷入了沉默。
許久，為首之人才說：“林緒同志沒有親人眷屬，沒有人會要求見到遺體。不用告訴大家他的喪屍化，就對外說，他遇難了罷。”
“林緒同志為基地和人類鞠躬盡瘁，他的死令我們所有人痛心，我提議，我們應為他默哀三分鐘。”
-
林緒從昏迷中醒來時，是一個陰沉的白天。
他睜開眼，一片光禿禿的樹枝，風一吹過，又是幾片枯葉從樹枝上落下。
落葉鋪滿林緒周身，但他的身下沒有，他的身下是一件……毛呢大衣？
林緒沒穿大衣出門。
他動了動四肢，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一套，乾淨整潔，但有一股久放後的灰塵味。
林緒緩緩坐起身，發現自己正在原野上的一座小丘上，四野了無生氣，身後唯一一棵樹也枯死了。
他拉起袖口，發現手腕上的喪屍咬傷已經消失，但他的皮膚變得蒼白，血管清晰可見。
喪屍化……
但林緒還有自己的意識，可以正常地思考，他還在呼吸，他的血液還在流動，甚至，他的胸腔和腹部還散發著奇怪的燥熱。
他應該算是一個人。
可又是誰把他帶到這裡來的？
是……龍嗎？
林緒努力回憶著昏迷前的最後一幕。
一陣踩過落葉的腳步聲忽然驚動林緒，他沒發覺到自己的聽覺被放大無數倍，只是下意識地警惕轉身看向聲音的來處。
銀白色巨龍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見林緒醒來後，巨龍放低腦袋，安靜注視著林緒。
林緒彈跳起來，退後幾步和巨龍拉開距離。
巨龍嗚咽一聲，忽然揚起龍翼，用爪子把被龍翼遮住的東西推到林緒面前。
是一堆罐頭。
主要是肉類罐頭，還有些水果，罐頭表面都沾著一層灰
林緒驚訝極了，他沒想到這頭龍能認出外形上根本看不出是食物的人類工業產品，他猜這些罐頭恐怕是巨龍從附近的廢棄城市中翻出來的，就和那幾件衣服一樣。
林緒拿過來一個罐頭，發現是密封罐頭，林緒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個開罐器，但他不可能要求龍現在飛出去給他找一個開罐器。
在這個位置，林緒甚至看不見城市的影子。
他心一橫，用手一按罐口，沒想到原本需要開罐器才能打開的罐口直接被他按開了。
不知道是異能，還是喪屍化使他的力量增強了。
但他的異能是什麼？
林緒還沒想清楚，罐頭中飄出來的肉香勾得他腹中一片空虛，他幾乎無法忍受這種飢餓，撕開罐頭口，不管不顧地狼吞虎嚥起來。
在吞掉五個肉罐頭和一個水果罐頭後，林緒忽然想起旁邊還有條龍。
一轉頭，巨龍果然在一旁看著他，在林緒注意到他時還眨了眨眼。
林緒卻為自己狼狽的形象感到尷尬，他的手上臉上都還沾著肉湯。
他以前從沒對食物這麼急切過。
喪屍化……該死的。
“這附近，有水源嗎？”林緒問巨龍，他想清理一下自己的手和臉。
巨龍長嘯一聲，龍頭轉向一個方向，他一下子用龍爪把林緒抓起來，讓林緒嚇了一跳。
巨龍一振翅，帶著林緒飛了起來。
風在林緒身下滑過，只是幾分鐘，巨龍就開始下落，落地後，他小心地放下龍爪，讓林緒站在地上。
溪流就在一人一龍面前流淌而過。
溪水清澈，不深，一眼就能望到底，不會突然出現某種水生變異生物的襲擊。
但無法確定溪水中的輻射量是否會殺死人。
林緒晃了一下神，忽然想到自己現在都快要變成喪屍了，還怕什麼輻射？
他破罐子破摔，蹲在溪邊掬起一捧水，先洗乾淨手，再衝去臉上的汙漬。
溪水清澈卻刺骨。
林緒意識到室外應該只有十度左右，他穿著單衣，卻並不覺得冷。
他又想到已經癒合的喪屍咬傷，伸手從溪流中揀出一塊邊緣鋒利的石頭，往自己手背劃了一道。
痛感讓林緒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巨龍在一旁嗚咽一聲。
但幾秒過後，伴隨著一陣酥麻，林緒手背上的傷口開始癒合。
喪屍可沒有快速自愈的能力，他的異能是快速自愈嗎？
林緒的推測剛剛冒出來，異變忽然發生。
一截綠枝從他的傷口中冒出來，還帶著柔嫩的紫紅色嫩葉。
林緒一驚，反手扒掉從自己手上長出來的東西。
傷口在下一刻完全癒合。
他用溪水衝乾淨綠枝，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確認這的確是一段植物。
他可能覺醒了木系異能，自愈是木系異能的一重結果。
壓制喪屍化也是木系異能的結果嗎？
林緒看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棕色的眼睛在此刻已經變得如同一片灰色霧氣，這也是喪屍化的特徵。
但他同時也變得年輕了……年輕過頭了，林緒看著溪水裡的自己，懷疑自己現在這張臉有沒有十八歲。
他想起之前山丘上的那棵枯木。
一顆普通的樹無法撐過核冬天，那恐怕是棵變異植物。
但它枯死了，落葉盡數落在林緒身邊，偏偏林緒身下沒有。
它死在林緒躺下之後。
林緒當時枕在它探出土壤的根脈之上，隨後覺醒了木系異能。
那麼他原本的異能是什麼？融合與接納嗎？因此能夠融合喪屍和變異植物的特性。
林緒思索著，嘗試催動自己的木系異能。
一段綠枝從他的手掌中刺向前方，掀起一片土壤，巨龍被嚇得後仰，林緒在他眼中看出了極度的震驚。
林緒自己也是。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又反覆嘗試木系異能的各種控制方法，直到夜幕降臨，他感覺自己手腳發軟，體力和能量都支撐不住，隨便找了個地方，靠著巨龍的尾巴倒下睡了過去。
巨龍把林緒護在自己的龍翼之下，淺淺休息，時刻警惕著可能襲來的攻擊。
然而把他喚醒的是意識迷濛的林緒。
林緒似乎仍在睡夢中，可他的身體燥熱滾燙，一陣陣地難受。
龍尾鱗片冰涼，被他抱緊降溫，可光降溫還不夠，他還囈語亂蹭，粘稠的嗓音讓海因裡希也難受起來。
海因裡希努力忍耐了半個小時，在林緒開始咬他的鱗片時終於撐不下去，心絃一下子崩裂，瞬間變回人形。
思緒混沌的林緒只覺得懷裡抱著的冰塊忽然快速融化變小，他皺緊眉頭收攏手臂，把冰塊抱得更緊。
忽然，有灼熱的東西從冰塊中探出頭，撞在他的臉上。
海因裡希把林緒抱起來，林緒下意識地往他身上撲，甜蜜的花香湧向海因裡希的鼻腔。
林緒的肩頭……生出了花朵。
春天到了，樹木也需要開花、授粉。
林緒完全沒有抗拒。
-
第二天一早，林緒是被陽光喚醒的。
核冬天裡，很難得有太陽穿過放射塵投落在大地上。
林緒感受陽光灑在身上，久違的暖洋洋。
連呼吸都柔軟溫柔……等等，不對！
林緒猛然睜開眼，入目便是一張冰冷英俊的臉龐。
這是誰？他身邊怎麼會有人！還和他抱在一起睡在地上！
林緒驚駭地推開這個男人，自己也想滾出去，卻被什麼東西攔住了。
是龍翼！龍翼從男人背後生長出來！
他是……龍？
海因裡希被林緒的動作鬧醒，睜眼便看到林緒驚慌失措又充滿攻擊性的神色。
海因裡希昨晚上終於又抱住了林緒，卻忘記了思考該如何處理眼下的狀況。
就在他沉默時，林緒搶先問：“你是誰？先放開我。”
海因裡希剛一放開龍翼，林緒立刻逃出他的懷抱，撿起散落滿地的衣服擋住自己。
“我…我是你的龍。”海因裡希勉強可以模仿者林緒記憶中的語言聽讀華夏語。
林緒盯著海因裡希英俊凜冽的面容：“龍龍？”
海因裡希抿唇：“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海因裡希。”
“你還能變成人？”林緒震驚無比。
“如果能量充足。”海因裡希回答時發現林緒的目光從自己臉上轉移到另一個地方，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龍形變成人後根本沒穿衣服。
海因裡希臉色微變，當即用龍翼遮住自己，站起來想跑，卻被林緒一把抓住尾巴：“你要去哪？”
“我，”海因裡希咳了一聲，“我去找件衣服。”
“去哪找？”
“附近有一座城市。”
那得多遠！他還回回來嗎？
林緒拽緊想要離開的海因裡希：“不，等等，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這回換成海因裡希驚訝了。
林緒以前不這樣的……無論是三千年後的林緒，還是幾天前在基地揮斥方遒的林緒。
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依賴著人，抓住海因裡希不讓他離開。
配上他過分年輕的臉，簡直像一隻應激的貓兒。
“昨晚上，昨晚上……”林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現實的不可理喻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現場的一切讓他清醒地意識到昨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你是我的龍，你不能就這麼離開。”
海因裡希轉過身，走進林緒，林緒一開始下意識的後退，隨後強迫自己停在原地不要動，不要顯出弱勢。
海因裡希靠近他，抬手幫他擦去激動時溢出眼眶的淚水。
“我變回龍，帶你一起過去，可以嗎？”
林緒拉下他的手，握在懷裡：“好。”
巨龍振翅起飛。
-
接下來的日子裡，林緒帶著海因裡希在野外遊蕩了一段時間，等林緒完全掌握自己的異能，並確認自己身上的喪屍化不會繼續擴張，也不會感染他人後，他帶著海因裡希返回了東大區總基地。
所有見到林緒“死而復生”的人都驚訝地無以復加。
孟振華為林緒做了一系列細緻的檢查，確認他沒有危險性後，領導層同意讓林緒重新迴歸。
返回基地的林緒請孟振華用自己的異能做實驗，或許他的融合異能可以成為解決喪屍病毒的重要一環。
如果感染病毒的人仍然能夠正常生活，並且不會傳染給他人，那麼喪屍病毒將不再可怕。
結果還算樂觀，孟振華只說需要更多時間。
海因裡希一直沉默地跟在林緒身邊。
林緒沒告訴別人海因裡希其實是一頭龍，也沒有追問海因裡希更多身世。
有人以為這個與林首長同進同出的英俊男人是他的情人。
林緒沒有澄清這個謠言。
他們的確上床。
但海因裡希也不知道自己算什麼，情人？寵物？
他有時候想告訴林緒一切，告訴他穿越的故事，告訴他兩人過往的故事，但每當話到口頭，海因裡希又忍了下來。
林緒真的會相信他嗎？就算相信，他這樣又是在做什麼？威脅林緒說，未來的你愛著我，現在的你也該愛著我？
海因裡希不想這樣。
所以他什麼也沒說，直到林緒某一日忽然問他，要不要跟他去登記結婚。
海因裡希怔了一下：“結婚？我們？”
“對，”林緒看向他，眨了眨眼，彷彿一隻貓，“你不願意？我這麼愛你，可你其實不喜歡我嗎？”
“沒，沒有，不，我是說，我……”海因裡希覺得自己和林緒在一起這麼多年，還是沒學會組織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愛你，你想要怎麼樣都可以。”
林緒看了眼手錶：“登記處還沒下班，跟我走，我帶你去。”
海因裡希在某次過後向林緒坦白了一切，林緒只當他在用科幻故事說情話，哼哼了兩聲，累得睡著了。
幾個月後，林緒在一次高層會議上反胃得厲害，最後直接暈了過去。
一眾人吵作一團，擔憂地將林緒送去醫療部，可醫生什麼都沒檢查出來，直到請來總醫師孟振華，他給林緒做了個全身檢查，得出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結論。
林緒懷孕了！
林緒恍恍惚惚地被海因裡希扶回了房間。
海因裡希也很恍惚，他對林緒說：“你以前是人魚，假孕過一次，生了一顆空蛋，我沒想到你現在融合的是植物基因也會懷孕……也對，植物也要開花結果。”
“你還想著你的太空故事？”林緒艱難地喝水壓下胃裡的噁心，“等等，你真的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海因裡希注視著林緒的雙眼，“林緒，我們曾在三千年後的星河中相遇。”
“你第一次見我時，嘲諷了我一通。”
林緒：“我有那麼暴躁？”
海因裡希看著林緒，似乎想到什麼，眼底露出笑意：“這次不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平行時空的故事，一個時空中只有一個林緒和一個海因裡希，不要擔心海因裡希穿越後會有人被留下來，穿越的時間點已經停止，不會繼續流動了。
到這裡就全文完結啦，希望寶貝們給我打個五星好評，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系統原因打不了五星就不勉強了，但別用三星替代，三星二星這種會讓我懷疑自己這篇文有重大失誤，如果真要打，可以在評分裡寫些原因，我會去懷疑懷疑自己，知錯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