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405. 果斷 取代他們的憑什麼是你們呢?……

    她用右掌在左側空中虛虛一抹:“這一邊就不一樣了,什麼都好談。”

    她這些日子雖然覺得無聊,但也用心觀察了,鄭熹這一派人,估且說是一派人吧,名義上說是望族、勳貴、世家,實際上成份是比較複雜的,什麼先先帝的派系、本朝立國前就有的大族、本朝以軍功起家傳了幾代的勳貴……統統可以算進去了。

    而冼敬這裡呢?就一個字——新。或者說,比較新。

    鄭黨已經吃得滿嘴流油了,訴求很單一也很具體,他們的目的很單純:現有的,不能吐出來。太具體了,就像是一碗飯擺在面前,吃就行了。

    聽誰的也很好理解,誰的飯盆大,誰說話聲音就大。

    這就是冼黨的不足之處了,他們現在擁有的具體的東西太少、虛空中的設想太多,經驗又不足。人人心中又都有一個“道”,五經擺在面前,憑什麼你說的就是對的?我從經中自己讀,可不可以?

    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一個道德標範、能力極強的人,能夠從這一片虛空中錨定一個點,不偏不倚走過去!以前有王雲鶴,現在冼敬是無法勝任這個角色的。在這種時候,人人想當“宗師”,開宗立派,四處找自己的那碗飯。

    它不亂才有鬼!

    你是君子?我比你還君子!你不配合鄭熹,就算正了嗎?不,我攻擊鄭熹的錯誤,我才正!攻擊鄭熹的錯誤就算正了嗎?不,把鄭熹整個人都攻擊了才是正。

    鄭熹就不一樣了,他居然還算是比較剋制的。

    祝纓敢打賭,雖然陳萌看雙方都不順眼,但是他接下來能夠與鄭熹勉強相處,但保不齊會被冼敬的人攻擊。陳萌固非完人,卻是現在比較能做事的人了。

    所以,冼敬的陣營比較容易分化。分化和分家是一個道理,容易爭家產,內鬥。

    祝纓一解說,連冷雲臉上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笑道:“不錯,不錯!他又不能服眾!哈哈哈哈!都是新來的,憑什麼聽他的?王叔亮都還沒跳出來呢!”

    祝纓嘆道:“不以血統論,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能選出更能幹的來,壞事是誰都覺得自己能行。”

    鄭奕道:“三郎,不是信不過你,是忍著不動太窩囊。我太無聊了,想看看冼敬被罵小人時的樣子。”說著,他笑了出來。

    祝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們玩兒,我手上還一堆麻煩事兒,一會兒要同李相公討價還價。安仁公主府那裡,又詢問移宮的事兒,嘖!”

    王大夫看了祝纓一眼,心道:後生可畏!平日裡埋頭做事,心中卻有成算。他說:“那便這樣吧。”

    鄭熹則關切地問祝纓:“安仁公主那裡,還應付得來麼?”

    祝纓笑笑:“她是太子妃的祖母時,很麻煩。做了皇后的祖母,我反而不用顧忌了。”

    冷雲大笑。

    鄭熹又說溫嶽,讓他守好宮禁,順便再監視一下冼敬等人進出宮門的動靜。

    祝纓道:“別做得太明顯了。”

    溫嶽道:“我省得。”

    大方向於是定了下來,鄭熹心中一陣舒暢,他這輩子做得最划算的一筆買賣就是把祝纓給帶到了京城。他笑道:“宴已擺下了,用了飯再走吧。”

    阮將軍道:“還在國喪,就不要聚眾宴飲了。過了這個月再說。”

    鄭熹只好作罷。

    祝纓故意走在最後,其他人發現了也都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

    鄭熹安排其他人離開,再與祝纓單獨說話。只有兩個人來,鄭熹就顯得更加隨意一些,笑問:“怎麼?後悔了?還是有些捨不得?怕王相公泉下傷心?”

    祝纓道:“不是他。”

    “哦?看來是發生了什麼?”

    祝纓道:“不想說他。”

    “那想說什麼?”

    祝纓道:“您好歹管管外甥吧。沒有柴令遠,冼敬也會想把餘清泉弄回來,可柴令遠一犯事兒,平白又多一件要善後的。”

    鄭熹嘆道:“樹大有枯枝,我又何嘗不知,除了他,恐怕還有好些晚輩不像話!”

    祝纓道:“您要是心疼那些不成器的,就逼一逼,逼得他們不得不上進,或許是件好事兒。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他們終究得靠自己。

    王相公在世的時候,說是要把科考定為成例,這幾年事多,竟沒有推行下去。您也早就說不能這麼下去了,與其空嗟嘆,何不自己先做?您都做了,還有冼敬什麼事兒?”

    既然溫嶽可以殺死溫嶽,那麼鄭熹也可以取代鄭熹,不是嗎?

    鄭熹道:“我想想。哎,你看吏部現在怎麼樣?”

    “您不是吧?”

    “想哪兒去了?我沒事動陳大做甚?”

    祝纓想了一下,道:“陳大在吏部比別人強。您要再安排一個人進去,恐怕也不太容易。不過呢,現在空出一個侍郎的位子。您要有心,倒有一個人可以試一試。”

    “哦?”

    “您還記得裴少卿嗎?”

    “裴清,可惜了。”鄭熹感慨一聲。

    “他雖死,他的兒子可還在的,總有幾分舊情誼在。我前陣子看他起復了,在外面任職,從戶部賬上看,做得不錯。不是眼大心空的人。”

    “不錯。”

    祝纓道:“不過一說,您看著合適就用,不合適,就再看看別的。”

    鄭熹點了點頭,說:“你什麼都好,就差一個身份了。如果有一門不錯的親事,就再沒有瑕疵了。”

    這是長久以後鄭熹第一次對祝纓談及婚姻,祝纓如今,也確乎就差這一條了。祝纓至今只有一群不太顯眼的南士圍繞在身邊,就是因為底子太薄。若能借一岳家之勢,不出幾年就是一個新的丞相了。

    鄭熹也樂意引她入政事堂。但是現在,看起來還是太單薄了。

    祝纓道:“凡事有利就有弊。”

    鄭熹且沒到必得祝纓進政事堂救命的程度,見她婉拒,便不再提,祝纓見狀就提出告辭。

    鄭熹親自送她,又說:“冼敬已是丞相,你們以往雖然是君子之交,接下來未必還能相安無事了,不後悔嗎?”

    “哦,剛才已經翻臉了。”

    “啊?”

    祝纓笑笑:“沒事兒,應付得來。我在您這兒辦事,不會把麻煩引給您的。”

    鄭熹很好奇,又追問是怎麼回事,祝纓只管搖頭不語。

    鄭熹嚴肅地說:“真有事,必要告訴我!這點擔當我還是有的!”

    “好,”祝纓一口答應下來,“我真要遇到麻煩了,是絕不會讓您袖手旁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