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17章 說破

    兩人正各忙各的,外面彷彿有了點動靜。祝纓出去一看,自家四周什麼事也沒有。祝大和張仙姑睡著了沒醒,花姐倒是披衣出來了。祝纓道:“上樓看看。”花姐也囑咐出來的杜大姐:“別亂走。”

    二人上了二樓,推開了封迴廊的菱格窗,就看到遠處火光沖天!有人家失火了!看方向還是個好地段,同樣大的院子得比她住的這個貴一倍以上的地方。她有點緊張地看著,直到火被撲滅,才不用擔心大火會蔓延過來,殃及她的家。

    花姐道:“也不知道是誰家。”

    祝纓道:“那也是明天早上的事了。那邊住的都不是一般人家,不至於一燒就什麼都沒了。”如果是普通的富戶,一燒就窮了,如果是權貴之家,也不缺人手救火,窮的只能是他們的佃戶。

    祝纓又開了二門,對起來的曹昌說:“沒事,遠處走水了,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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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第二天到了大理寺,祝纓才知道昨夜一場火,燒的是熟人——鄭奕。

    祝纓知道了這件事,落衙後就去鄭奕家探望。路上遇到了鄭侯府上的人正從那邊回來,祝纓問道:“怎麼樣了?”

    那管事笑道:“三郎也來了?夠朋友。自家人沒事兒,踩踏傷著了兩個人,又有一個被煙燻著了。”

    鄭奕是鄭熹的族弟,他家是勳貴之後,但又不是正支,父祖沒有像鄭侯那樣的本事,但也有一份尚可的家業。他還沒分家,跟父親兄弟們住一塊兒,連主加僕,人口不少。天乾物燥,不幸走了水。

    幸運的是跟正□□邊住得不算遠,正支府裡也做人,派了人來幫著救火。虧得主院還算完好,一家人尚能居住,只是有些混亂。僕人的住處燒壞了一些,又有一些存儲被燒掉了,尤其是過冬的炭——要不是燒著了存儲的地方,火也不能猛到祝纓在家都看到了。

    鄭侯和鄭熹也派了人去探望,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又留下了些人手幫著鄭奕看院子。

    祝纓知道了個大概,就去找鄭奕。鄭奕的精神頭還不錯,還能指揮著僕人搬磚胡亂砌一砌,把完好的院子和燒壞了的地方隔起來。在他的身側,溫嶽到得比祝纓還要早。

    看到她來,鄭奕笑道:“怎麼?都知道了啊?”yushubo

    “十三郎。”

    鄭奕道:“你有心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祝纓道:“需要什麼應急的東西嗎?”

    “嗯?早聽說你是個厲害的人,有什麼能給我的嗎?”鄭奕問。

    祝纓笑道:“是十三郎的運氣好趕上了。快臘月了,正準備著大理寺裡大家夥兒過年的東西。又有過冬的柴炭、草料,我想十三郎這裡還是要一些的。還認識一些泥瓦匠人——我造房子時打過交道,活計不錯,十三郎要是信得過,這兩天就讓他們姑且收拾一下府上這些磚瓦。我現在手上有的就這些了,十三郎想要什麼呢?”

    溫嶽對鄭奕道:“沒難住他吧?”

    鄭奕的嘴張了一陣兒,才說:“怪道七哥……”

    溫嶽對祝纓道:“他家能缺什麼?還有公府、侯府呢。只是柴炭都燒沒了,他家人口著實不少,冬天用量太大,一時籌措有些為難,你有心幫忙週轉一下就得啦。”

    鄭奕又說:“我還要幾個瓦匠,府裡這些人沒幹過這樣的活計,手腳笨。不用太好的匠人,只要能搭幾間屋子就得。”主人院子沒壞,僕人的居住先暫居著,明春再翻修就行。

    祝纓道:“好,我這就去辦。木匠也要兩個?門窗還是要打的。”

    “好。”

    溫嶽與祝纓一同回去,路上才說:“你才蓋了宅子,手上也不寬裕。”

    祝纓道:“我有騰挪的地方。”

    她還真是大理寺的大管事。柴炭、草料、種種補貼她手頭都有一堆,稍一挪借也就得了。

    溫嶽道:“也別大包大攬的。”

    “懂。人家有正經親戚,我與十三郎也不算是密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對不對?我就搭把手就行。幹得太多了,就搶人風頭使人尷尬,是非奸即盜了。”

    溫嶽笑道:“又促狹了。你這心腸也未免太好了。”

    “我心腸可一點兒也不好,也就對周圍的人看著兒。旁人我也管不著。”

    兩人閒閒說著,路口分手,祝纓安排了給鄭奕家的東西,又找了之前的匠人,還把傅龍也介紹給了鄭奕。

    鄭奕見祝纓配了一個這麼齊的班子,又一次說:“你可真是個厲害的人。”

    祝纓道:“都我說婆婆媽媽的。”

    鄭奕笑道:“那是他們不懂事兒。”

    祝纓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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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奕家走水不過是件小事,僕人的房舍在年前也簡易地搭建完了。臘月裡,朝廷上是有一件比較大的事情發生——新太常進京。

    原來的太常做了京兆,太常寺就沒了主事的人,有不少場面事兒須得有這麼一個人主持。皇帝調了段嬰他爹段琳進京,擔任太常寺卿。

    整個朝廷對這件事情的反應非常的平靜,沒有人跳出來反對,也沒有人陰陽怪氣。包括鄭侯,他握魚竿的手抖都沒抖一下。

    段琳今年四十三歲,稱得上是年富力強,長得也是相貌堂堂。都以為是小的來了捱了打,老的也就不遠了。現在是小的還沒被欺負了好引出老的,老的先進京給小的撐腰了!

    許多人都照舊過年,等著看段琳來了要幹什麼。

    祝纓也不例外,她也認真過起的了年。這是頭一個在“她自己的房子”裡過的年,當時只是完成任務一般建的房子,如今卻別的一種意義了。

    曹昌被祝纓放假回去陪父母,曹昌很猶豫,他知道過年的時候有許多事情得僕人做,尤其是男僕,往外投遞帖子得有人吧?祝纓把他趕回家了:“我今年又不用值除夕,初一我自己會去拜年的。”又給了他一些過年的錢和年貨,讓他騎著驢帶回家去。yushubo

    祝纓新年也沒缺了僕人用,大年初一,金良還是派了自己的小廝來福過來幫忙投帖子。祝纓也沒跟他客氣,給了來福五百錢壓歲錢,讓他跑腿去了。

    接下來是拜年之類,祝纓今年也有馬、也有車,自己信馬游韁到處走,或是陪著家人去拜訪。她還去了之前的同僚老王家裡,老王走路已經有些吃力了,腦子還沒糊塗,樂呵呵地問祝纓:“今年怎麼這麼早?沒值夜?”

    祝纓道:“總要留些機會給別人。”

    老王大笑。笑完了又說:“小祝啊,要起風嘍!”

    “你倒好,先躲起來了。”

    “你要能躲,也躲一躲的好。唉,算了,你們正是自己呼風喚雨的時候,躲不了躲不了。”

    祝纓道:“借你吉言了。”

    今年依舊是從鄭府裡佔了不少便宜,過個年,手頭又寬裕了一點。祝纓也沒忘往王雲鶴府上拜個年,也依舊是尋常的四色禮物,在許許多多給丞相的賀禮中平庸得十分顯眼。王雲鶴也不嫌棄,問了她送的東西之後,還挑了包點心來跟劉松年一起吃。對劉松年說:“她挑的食物,總是有些特色的。”

    劉松年道:“火燒眉毛了,他還有心情滿京城的找點心吃呢?”

    祝纓不但有心情滿京城的找點心吃,還有心情陪著張仙姑去燒香。慈恩寺的香火是極盛的,想見住持是很難的,祝纓沒想跟那位高僧打交道。卻被高僧給叫住了:“祝大人。”

    “不敢不敢。”

    張仙姑有點緊張,低聲問祝纓:“老三啊,你跟這大和尚有什麼事兒呀?”

    住持道:“夫人勿驚,貧僧與祝大人略論兩句佛法。”

    祝纓道:“別別別,我不懂那個。”

    住持但笑不語,祝纓心中暗罵,這和尚好生狡猾!

    她只好老實說:“別聽我那天的胡說。凡有點小聰明的人知道了那句偈語,至如色與空、五蘊種種都弄不明白,就愛拿那一句話來對和尚講。彷彿鸚鵡學舌了一句六祖的話,就能在和尚面前充六祖了。我也不是過學舌而已,不敢有妄想。大和尚,看破不說破,佛祖原諒我,我當時只是為脫身。”

    住持笑得真誠了一些,道:“檀越能說出這一番道理來,倒比記得一句偈語更明白了。是貧僧有些事兒不太明白。”

    祝纓連連討饒,道:“您就饒了我吧,我可不會打機鋒。我一個大俗人,只會說最粗俗的話。大和尚想,空門也不能事事都空吧?那豈不是要連佛門都給虛無了?凡事總要有所依託。國法、佛法,順了哥情失嫂意,起風了,吹得人左搖右晃的。”

    住持合什宣了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檀越說得算客氣了。”

    “我一個‘奉母命權作道場’的人,不懂客氣。”

    住持發了一串笑聲。

    此時,外面也傳來一陣笑聲。祝纓道:“大和尚還有客人?”

    住持低聲道:“新的太常卿來添香油,為過世的父母祈福。”

    祝纓摸了摸下巴,心道:這個月我就二十了,這貨來得可真是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