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94章 惡霸

    三人回家說了付小娘子的事兒,張仙姑也為她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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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因花姐上心,第二天落衙之後又往街面上,尋到老馬老穆,叮囑他們:“幫我多盯著點兒慈惠庵,有人*兒護一下大姐。”兩人都答應了。

    他們在老馬的茶鋪裡坐著,老穆身上的戾氣隱得幾乎不見了,老馬也像是個平常人。祝纓喜歡這樣的時光,也喜歡聽些街上的雜談。老馬說:“您家小娘子真是個好人哩!窮人也肯治。”祝纓道:“慈惠庵都這樣。”

    老穆道:“她們是積功德,算著呢,跟存錢似的。您家大姐不圖這個,就是幫人。不過呀,她還是不要往花街上走的好。挺標緻一個小娘子,年紀雖然不算很小,看著跟那些個娘們兒不大一樣,有好這一口的。”

    祝纓挑眉,花姐可沒跟她說這個呀!她說:“多謝你照看,我回去同她講,叫她小心些,出門叫人陪著些。”

    老穆道:“說您心狠,是真狠。說您心軟,又是真軟。也不知道您是什麼樣的人。”

    祝纓道:“人不就在你跟前麼?”

    二人閒說一陣兒,祝纓跟老穆一同離開。老穆道:“不回家麼?”

    祝纓道:“大姐治的什麼人?我去看看。”

    老穆道:“真操心吶。”

    祝纓道:“不然也是閒得慌。”

    老穆的住處離花街的后街不遠,河上一座橋,橋這邊就是花街,橋那邊則是熱鬧的龍蛇混雜。老穆就住在橋那邊,他給祝纓帶過了橋,指著一處小院說:“就這裡了,幾個私娼,前兒有叫打了的,吳記那裡她們又看不起病,就去慈惠庵求藥了。”

    祝纓問道:“既然是求藥,大姐怎麼過去了?”

    老穆道:“後來送過兩回藥來。是個好人呀,還能再親自來。”

    “那邊亂人多麼?”

    老穆看了她一眼,道:“我叫小的們盯著就成,反正也沒旁的事兒。哎,那邊那家小娘子那兒,您不去看看?”

    祝纓見他呶嘴,順著方向一看,說的是小江的家。祝纓問道:“她近來怎麼樣?”

    “嗯,還行,是個從良的樣子。平素不出門,一個小黑丫頭忙裡忙外的。她也教幾曲琵琶,也收些房錢。也不與人交談,也不與人調笑,很好。”

    祝纓見他誤會了,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穆已經走近了小江家,裡面的琵琶聲早歇了。這個時候花街開始上客了,小江這裡就一點聲音也沒有了,細聽聽,隱約有敲木魚的聲音。祝纓道:“你怎麼到這兒……”腳步聲起,老穆已經疾步開蹓了。

    祝纓哭笑不得之際,門被拉開了,小黑丫頭拿一盆水往外潑。祝纓一提足跟,足尖點地一滑,一手按著衣襬,避開了這一盆水。小黑丫頭潑水的時候沒留意有人,水潑出去了就知道闖了禍,一聲尖叫,盆也掉到地上了。裡面小江問:“小丫,你怎麼了?”

    小丫看清了是祝纓,更是一嚇:“大官人,我不是故意的,我……”

    祝纓道:“看清了,沒濺上水。”

    小丫才住了口,裡面小江已經提著個棍子出來了,看到祝纓輕輕把棍子放到了牆邊倚著。問祝纓:“小祝大人?是有什麼事嗎?又有賊了嗎?”

    祝纓道:“落衙四處轉轉,近來案子少,怕那點本事荒疏了。不意轉到了這裡,沒有打擾你們吧?”

    小江道:“我本也無事,什麼打擾不打擾的?你要早些過來,還能請你坐一坐。現在這時辰你該回家啦,不然趕不上宵禁又是麻煩。”

    她現在說話多了些也柔和了些,祝纓道:“哎,我這就回去。這裡近來可還安全?”

    小江道:“不過還是那個樣子。京兆治下,亂也亂不到哪裡去。風月場上,好也好不到哪裡去。”

    祝纓道:“關好門。”

    小江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話能說,她也很久沒與人這樣說過話了,來這裡學琵琶的都是妓-女,勸人從良?也不是由她們自己做主的,說出來白刺人的心。教她們接客?自己都覺得噁心。閒著教兩曲琵琶,再就是教小丫認兩個字。

    又不想就這麼結束了這段對話,又找不著話題,祝纓要走的時候,不遠處又傳來的打罵聲。祝纓看過去,小江則皺了眉:“真是*!”

    祝纓問道:“怎麼了?”

    小江冷聲道:“怎麼了?親孃要叫閨女賣身,不是*是什麼?狗都知道護著崽子呢!爹孃賣女兒、兄弟賣姐妹的我見得多了!凡事其實不由當孃的做主,但凡能做主,她也不能這樣幹!這個不一樣。”

    祝纓道:“怎麼?”

    小江大口地喘著粗氣,說:“自己就是個下*,好容易把女兒託付給人,也有人不嫌棄是娼婦生的女孩兒,把來當親生的養,養到十五歲上,要給正經說門親。這當孃的看女兒長得好,又會寫算又知書又會彈琴,就要把去入籍做妓-女。誰個養了十幾年的孩子捨得放手呢?老兩口就過來日日攔著。這樣狠的娘實在少見,你沒見那打手都不狠攔那二老麼?”

    祝纓道:“你回家,關門,不要出來了。我去瞧瞧,瞧完就走,你自己也別陷進去。”

    “……啊?哦……”

    祝纓心道:真他孃的邪了門兒了,我這兩天淨遇到這樣的事,先是丈夫賣妻子,後是親孃害女兒!枕邊人待她不如花姐這樣的生人好,養父母倒比親孃還疼閨女,別是個假的娘吧?!

    她踱了過去,見是一處私娼的院子,圍了些人觀看,一對中年夫婦看起來與這裡格格不入,上衣很是整潔,衣襬溼地了半截沾了好些穢物,仍然頑強地站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婦人,□□半掩,罵道:“還不快滾!我生的,我愛怎樣就怎樣!”

    一個清麗的女孩子跪在地上,求她:“我也會針線女工,也會種種家務,願意奉養您,您為什麼非要操持此業呢?”

    旁邊還有紈絝少年起鬨,指指點點:“這個是真良家出來的嘿……跟在這裡長大的不一樣。”

    言語之間頗為意動。

    濃妝的婦人更有些得意,要趕那一對夫婦走:“你已壞我多少好事?今天必不能留你了!”

    兩下推搡著。

    也有看不下去的人說:“哪有你這樣當孃的?別人恨不得女兒從良,你哩?別是嫉妒女兒能清清白白做人吧?”

    濃妝婦人臉上掛不住了,啐了一口:“呸!你是個什麼東西……”

    到底是覺得她過份的人多一點,他們指指點點,婦人也不在意,目光逡巡,叫她看到了祝纓:“這位小官人面生得緊!”

    祝纓不想理她,但是紈絝少年裡還有人認出她來了:“哎喲,小祝大人。”

    祝纓也是無妄之災,只因跟王雲鶴走得近了一點,也被有些人拿來教訓自家孩子。這一位麼……

    祝纓冷靜地說:“八郎,令尊說你在家裡讀書的,你讀到這裡來了?明天見著了,我得問一問。”

    “你你你!你別告訴我爹!”

    祝纓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紈絝,也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她說:“都散了吧。看人家人倫慘禍還這麼高興,回去要捱打的。”

    這些人裡大部分比她年紀還大,架不住她跟人家爹是同僚,紈絝們一個哆嗦,真的散了。祝纓也不再管這個濃妝的婦人,只是想:今晚過去了,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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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著遇到這樣的兩件事兒,祝纓近來的心情就不太好,到了大理寺她還得沒事兒人一般,接著忙那些細務。新人漸漸上手,大理寺也就不再多給他們培訓了,幹活嘛!一干邊學。

    祝纓在大理寺內行走更順暢了不少。不少人是她安排進來的,鄭熹用著順手,她手著就更順手了。同僚也有不少人承她的情,還有不少人有事需要她來行個方便,她竟比做司直時人緣還要好上幾分。

    她也有了更多的籌碼可以與別人做交易。老黃自己選不上官,但是還有兒子,祝纓就拿來與太僕寺那裡做交換,接了太僕寺一個請託,把老黃的兒子安排去那裡,兩下了無痕跡,卻承了兩份人情。

    做完這個事兒,心情也沒有變好一點,她始終有點惦記那個付小娘子,主要是怕她的丈夫再出什麼么蛾子連累了庵堂和花姐。

    大理寺裡還有心情比她更糟糕的人——蘇匡。

    蘇匡是終於回來了,他近來是個大忙人,才眼饞祝纓參與了周遊案鄭熹就另給他也派了一件差使去辦。他是主簿,職司不是外派推案,鄭熹還是派了,他也去了。等他轉了一圈回來想表個功,發現祝纓已經轉做大理寺丞了!

    這下可好,自己好些事是真的要拿捏在祝纓手裡了,蘇匡一口老血好險沒有噴出來!

    他憋著氣,跟鄭熹彙報完了。鄭熹誇獎道:“辦得很好。”

    蘇匡心裡美滋滋的,告辭出來,又變差了——沒升職啊!沒升職啊!我哪點不如祝三了?鄭大人說的要坐得住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呢?他琢磨上了。

    蘇匡有心事的時候,就少踩人,左司直驚詫不已,悄悄對祝纓道:“完了,那蜈蚣一定在憋著什麼壞呢!”祝纓道:“不管他!光看著他有什麼意思?”左司直道:“不得不防,交給我,我來盯著他!”

    祝纓翻他一個白眼,道:“你也不想想你自己!”

    “我?”

    “你是司直了,外頭要有案子,不想出個差?”祝纓的拇指和食指、中指對著搓了搓。

    左司直搓了搓手,問:“你能安排?”

    祝纓一歪頭,左司直道:“好兄弟!”

    祝纓道:“咱們細看,我先給你看幾個,你看哪個行,我給你報上去,上頭總能批其中一個。”

    “好!真出去了,回來給你帶特產!”

    祝纓跟左司直告別,不再出去閒晃,回家認真讀書。這一天花姐回來得很晚,晚到祝纓覺得奇怪要出去迎她,花姐才與杜大姐回來。祝纓問道:“怎麼了?”

    花姐啐了一口,道:“那個男人簡直不是人!這幾天他沒來,還以為他良心發現了,沒想到、沒想到,他回去把兒子帶了來,今天,就在山門外頭,把兒子捆起來打!三、四歲一個小孩子,被親爹抽得滿地滾!付小娘子跑出去,頭上的傷口又裂開了。”

    她說著說著,難過得蹲下哭了起來。祝纓問杜大姐:“人被帶走了?”

    杜大姐忿忿地道:“還沒!那個畜牲,真不是人呀!大家夥兒一頓數落一頓攔,也不過攔兩天罷了。那孩子怕撐不過兩天,小娘子撐不過一天就得跟他回家去了!還說,親孃都不要了,他又何必在乎?”

    祝纓的臉沉了下來,蹲下來勸花姐:“辦法,總是有的。”

    花姐抬起頭來,問道:“是麼?要怎麼做?”

    “我想想。”

    最簡單的,找兩班衙役一通暴打!包管這王八不敢再鬧。這個辦法有一個弊端——她得被王雲鶴暴打!

    要就找老穆,把這王八打廢了。這個辦法也有一個弊端——會被王雲鶴清查,且容易把付小娘子等人牽連進去。

    祝纓想找一個沒有後患的辦法……

    第二天,祝纓從大理寺回來,花姐已經回家了,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說:“那孩子被打得狠了,付小娘子要答應回去,一看孩子這樣,尼師說,先治孩子。這才暫時留了下來。那男人揚言,要是付小娘子走脫了,就找尼師要人。”

    祝纓道:“辦法倒是有一個……”

    正說著,門外鬧了起來。祝纓道:“怎麼回事?”

    杜大姐去開門,才打門開打,話還沒問出口便被人一把揪了出去:“小*,你果然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