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91章 才俊

    吃完了飯,祝纓要刷碗又被她給推開了:“你看書去,看書去。哎,又快到端午了,你又能領新布了。”祝纓道:“我這歲數不會再怎麼長個兒啦,今年別裁新衣裳了。”張仙姑道:“美的你!我正說,花兒姐的衣裳穿了兩三年了,本來衣裳就少,今年拿給她裁衣裳。”

    花姐就是張仙姑心裡的女兒模樣,既能幹家務,還能寫會算,脾氣又好、模樣又好,她還是女孩兒的樣子啊!可人疼,還會節儉,幫著理家,這幾年的收成都是花姐在打理,也不用張仙姑操心。交際帶上花姐,都能幫她堵不少漏子。還不值一身新衣裳嗎?

    祝纓道:“行!”

    花姐說:“我去庵裡幫配藥,也不用穿好衣裳。”

    “要的,總要一件體面衣裳,不能叫人小瞧了。”

    一會兒幹完了家務,花姐就去祝纓房裡背個方子之類,也好省燈油。她等著祝纓臨了兩頁字,重新研墨的時候說:“小祝。”

    “嗯?”

    花姐道:“你跟王大人很投契麼?”

    “還好吧。”

    花姐認真地說:“那鄭大人呢?”

    祝纓道:“別擔心,今天是鄭大人叫我去的。”

    “誒?”

    “嗯……估計他是忙不過來我,就叫我跟王大人那兒蹭點教誨吧。”

    花姐道:“哪有這樣的?把你推來推去的?這個鄭大人也真是的!你給他抄家經手那麼多的賬,還不值得他……”她自悔失言,忙住了口。

    祝纓倒不在乎,說:“他這不許我與王大人多多走動了麼?不然,你看他怎麼收拾叛徒來!我知道忌諱的,放心。”

    花姐舒了口氣,笑道:“那就好。你比他們外頭那些男人做官強多啦,又細心,又好心。”

    祝纓道:“快別誇我啦!你方子背了幾個了?”

    “哎喲!打岔,忘了!我的腦子有你一半兒好使就好啦。”

    祝纓笑著擺擺手:“背得快點慢點有什麼關係?你背得再慢,會了之後見人有病就會幫。有些人一學就會,遇到病人也未必會伸手。則學的快慢與為醫的好壞,也沒什麼必然的關聯。來,我給你抄吧,你這從哪兒借來的書?都破損了。”

    她這兩年字練得還不錯,離書法大家還差不少,但是她天生的本事,仿得很像。寫得橫平豎直,拿本字帖照著楷書寫,寫得端正極了,抄寫的時候從頭到尾不帶錯字的。花姐不要她分心,祝纓道:“你當我也在學醫了。”

    花姐不知道她說的真假,只得由她去了,起身去把她書架上的書重擺了一遍,照著她的書單子,先揀出排在前面的書來,預備她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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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姐提醒祝纓要注意,因鄭熹算是祝纓在官場上的“恩主”了,現在還是她的上司,她最近卻頻繁與王雲鶴結交,還有些當人家學生的意思。這於王雲鶴,像是撬別人的牆角,於祝纓就有點背叛的意味。

    王雲鶴一個君子,地位也高,敢說他的人不多。祝纓就得小心。

    祝纓第二天到了大理寺就跟鄭熹說:“大姐還擔心呢,說總往京兆府跑,別叫鄭大人那裡有了誤會。”

    鄭熹道:“她是個好女子,你真不要這個賢內助?如今沈、馮二家已不是障礙。”

    “他們本來就是添頭。”

    “嗯?是什麼?”

    祝纓道:“我一開始也只是認大姐啊,他們就是大姐的添頭。如今也不是大姐的親戚了,連添頭都不是,還提他們做甚?大姐現在這樣也好,我也好,她至今還供著前夫婆母。”

    鄭熹聽到“添頭”,想明白了就笑了:“哈哈哈哈!也就是你,說出這樣的話。”

    “我什麼時候都這樣講,從來也沒想過蹭他們點兒什麼。”

    鄭熹問道:“那我呢?”

    祝纓想了一下,道:“比大姐差一點兒。”

    鄭熹不高興了:“我差哪兒了?”

    “晚了點兒。”她想了一下,如果她一開始遇到的是鄭熹,這個人應該也會幫她,那她也就會承這份情。不過,也是晚了,她先遇到了花姐且花姐不圖她什麼,鄭熹在她這兒還有幾分交易的味道在內。

    鄭熹接受了這個說法,道:“也罷。”又看了王雲鶴給的書單,讓祝纓就照著這個好好讀。

    不用學作詩,祝纓是很開心了,抱著書去讀了,晚上回家拿了食盒再還給京兆府,回來接著讀書。

    天氣越來越熱,眼看到了端午節,節前兩天就開始頒賞。祝纓領了自己的那一份過節節賞,與前兩年一樣。張仙姑照著計劃,給花姐找裁縫做一身體面衣服。花姐也沒閒著,也編五色縷,也跟張仙姑一起動手包粽子。祝纓也捲起袖子來幫忙,張仙姑不讓她幹,打發她去“才想起來,想包幾個鹹肉的,家裡沒鹹肉了,你去買來。”

    祝纓往家裡看了一看,有花姐在,比張仙姑更周到,家裡什麼都是有的,大部分壇罐還都是半滿的。唯有一些零嘴小食,那是很少的,這些大部分是她在買,家裡旁人在這上面都很節儉。她心裡列了個單子,跑去市集。先僱一頭驢,馱個筐,先買大塊鹹肉,然後去買了各種零食蜜餞,又買新鮮果子,買些鴨蛋鵝蛋,買得差不多了,準備再去配點山楂丸。

    市集裡偷兒也有,她就順手又買一大包糖果,遇到年紀小的也發一把。好些偷兒都認得她,路過她也不敢伸手,沒想到擦身而過自己荷包裡就多了糖,也笑著噙了。

    在市集出口,祝纓眼尖,看到了小江家的小黑丫頭,揹著個大大的揹簍,也是出來買東西。祝纓皺眉,走過去問道:“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

    小黑丫頭不服氣地說:“我能幹好些事情呢!”

    祝纓心道,你這個個頭兒,揹著個簍,累不累的兩說,想偷你,怕你前腳買了放進去,後腳裡頭東西就叫人順手提走了。她就多了個事兒,說:“買什麼?我帶你去,這兒扒手多。”

    小黑丫頭瞧了她一眼,說:“娘子說,自己買乾淨的粽葉、白米,自己包。”祝纓就帶她去買了粽葉、糯米,又抓了點棗、分了點鹹肉給她,最後給了她兩隻大鵝蛋:“一塊兒擱鍋裡煮著吃吧。”把人給帶到路上放下,她自己才回家。

    回家也不說遇到誰,捲起袖子切鹹肉,又幫忙包粽子。張仙姑道:“你拿回來的那個粽子,頂好,咱們正日子再吃,這些個煮著這幾天吃,又頂飽,又好捎帶。”

    她計劃得挺好,祝纓在端午當天中午卻沒能在家吃飯——她被鄭熹叫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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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熹也得過端午節,但這個端午節他仍是抽了空把祝纓叫了過去。

    祝纓到了鄭府就被引到一處臨水的小榭。給她引路的小廝是個熟人,她就問:“這是有什麼事兒嗎?鄭大人不過節?”

    小廝笑道:“都是自己人,得見一見。小的心裡,您是裡頭這個。”他比了個拇指。

    祝纓到了水榭,發現主座空的,鄭熹還沒來,底下已經坐了幾個人。

    左手第一個的年輕人穿著在這些人裡最好,無論是衣服的樣式還是各種佩飾都很講究。左第二是個年輕的文士,斯斯文文中透著點指點江山的傲氣。左第三與左第二有些類似,卻又顯得內斂一些。

    右手第一個她見過的,是個年輕的賬房,鄭熹查賬、抄家的時候祝纓與他打過交道,此人叫邵書新沉默寡言,祝纓也就不招惹他,知道他是鄭熹找來的人就罷了。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他了。右第二看起來有點金良的氣質,應該是個軍官,年紀二十來歲,看他的手上的繭子是個常年操練的人。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牲——長得不錯且年輕。

    小廝把祝纓引到了右手第三的位置上。

    祝纓一看位置,再看看人,心道:*,我排最後啊?

    又看看小廝,心說:小王八蛋,你剛才拿話糊弄我。

    她剛坐下,鄭熹就過來了,身後跟著甘澤和陸超。他一來,眾人都起身。鄭熹含笑坐下,道:“都坐,不必拘泥,都認識了嗎?”

    那是不認識的!

    鄭熹就給介紹了一個,左手依次是鄭熹的族弟鄭奕、翰林藺振、御史姜植——後兩個是考進士科的。祝纓以前是土鱉一個,現在也跟仕林不熟,所以不知其名。

    右手第二個,也就是祝纓旁邊是校尉溫嶽,溫嶽他爹是鄭侯的老部下。

    比較令人驚訝的是邵書新,這貨居然不是普通的賬房,兩年不見,他在戶部都幹到員外郎了!雖說品級與祝纓差不多,但是人家是度支,感覺比自己這個抓賊的強太多了。也不知道當初他是怎麼跟大理寺當賬房的。

    所有的名字報出來後,只有鄭奕因為“鄭”字多吸引了一點目光,其他人就平平了。

    六個人裡,只有祝纓在京城有一點稀薄的小名氣,一部分是來自於龔案,那是兩年前了,大家說她為人善良、靦腆、好說話,然後也就忘差不多了。另一部分是來自最近,因為王雲鶴,說她應該品性不錯是個好人,王雲鶴才會見她,京兆府衙也說,她破案上有點本事。最後還有一點零星的名氣來自花街,說她不作踐人。憐香惜玉說不上,就是,人挺好。

    鄭熹卻很滿意這幾個人,一眼看下去,年輕、端正,很好!

    他說:“有些日子沒聚啦,正好今天大家都有空,來!”

    遠處細樂響起,酒饌陸續上來,鄭熹特意囑咐:“給三郎上茶,他喝不了酒。”然後又對藺、姜二人說:“該休息的時候也該休息。認識認識新朋友。”

    他沒說什麼重要的事情,彷彿就是找幾個人來隨便過個節,介紹幾個人認識“多多親近”。眾人走時,又給各人準備了一份節禮,表禮四端,另有金銀等物。

    出了門,別人都有小廝跟著,只有祝纓自己抱著東西,後面甘澤跑了出來說:“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