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64章 兄長

    陳萌道:“我已命府城的人守候,一有消息就傳來。人生苦短,冠群也不會願意你這個樣子的。你還年輕,就算不想現在娶妻,那大理寺不夠你忙的?仕途不夠操心?”

    弄了半天,居然是這個意思!

    祝纓道:“大公子這話有些奇怪,難道大姐出了什麼意外?”她緊盯著陳萌,眼珠子一錯不錯的。

    陳萌突然覺得有了點壓力,他挺了挺脊背,道:“沒有!沒有消息!一有消息我總會告訴你的。何況,她真要是沒了,反倒沒有什麼說不出口的了。對不對?”

    祝纓想了一下,站了起來,道:“好,我知道,既然這樣,我也就回去了。”

    陳萌與馮大郎都苦留她喝酒,馮大郎道:“都使人告訴府上你在這裡了,還急什麼?”

    陳萌也說:“不算冠群,咱們也是同鄉,一道上京的,一道聽一曲,敘敘鄉情,難道也不行?還是你有什麼旁的事要忙?”

    馮大郎道:“縱有什麼要忙的,哪怕我做官不精通,你看錶兄,你總該信他的本事。”

    祝纓聽這表兄弟一搭一唱的,竟是沒有花姐,他們也要借這個機會與她把交情再加深一點了。左思右想,自己實無值得他們謀算的。她知道自己算是有本事的,但是沒有根基、沒有幫手,勉強算有個後臺,那是鄭熹,她總不能這會兒改換門庭。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陳萌也沒怎麼想,於他而言,離京多年再回來除了有個丞相爹,他並不比祝纓在京城有更多的優勢。

    陳萌將酒往前一推:“除了你們兩個,我也沒個能說心裡話的人。你們倆,是知道我的往事的。唉……”

    馮大郎道:“表兄!你如今強如往年,怎麼說起這個話來了?姨父深得聖心,他又看重你,你還這樣說,叫別人怎麼活?”

    陳萌苦笑一聲,仰面看祝纓:“太子登基,有著大義名份,都還要跟先帝的老臣過過招呢。一個丞相之子,哪有那麼多的‘理所當然’?”

    祝纓垂下眼睛,坐下了。

    陳萌自飲了一杯,慢慢地說:“我要生孩子早點,孩子都能與你一般大了。咱們又恰巧相識,你就當我心事無人說,對你嘮叨兩句吧。”

    祝纓看看馮大郎,馮大郎聳聳肩,祝纓道:“大公子今天是怎麼了?都不像你了。”

    陳萌擺擺手:“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者無二三吶!冠群找不到,令人突覺世事無常。當年,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才幾歲呢?無處借力。如今,我倒能借許多力了,竟也不能找到表妹。你說,我可笑不可笑?可見人吶,無論有何等樣的身份地位權勢,終有辦不到的事兒。譬如你,你是多麼聰明能幹的一個人,就能說事事都能辦得依著自己心意麼?”

    祝纓搖搖頭。

    陳萌點點頭:“是啊,不能!你看他,原本小康生活,想不想使奴喚婢、袍帶加身呢?是不是以為做官之後就威風八面了呢?”

    馮大郎點點頭:“那是。”

    “如今承嗣了,又蒙賜官,竟是比原本的生活更暢意嗎?”

    馮大郎苦著臉抿了一盅酒:“表兄,莫再提起、莫再提起!”

    祝纓也輕嘆一聲:“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陳萌道:“是,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然而人生在世,總不能就認了命。有些不如意,是可以避免、可以擺脫的。”

    祝纓道:“大公子有話直說。”

    馮大郎搖了搖頭,對祝纓道:“你真是太年輕了,果然不懂這官場上的事兒,也沒個人教你。唉……你要還是咱們姻親,該有多好?”

    陳萌一擺手:“三郎,我看你有悟性,斷不是個不開竅的人,不過是沒人對你講這些罷了。鄭大理看重你,是看重你的本事,你是他的下屬,做官得他栽培之力,這是不可輕易背叛的。可你又無臂膀,還無家族助力,但凡有事便沒個人幫你,你還是要多些信得過的人的。

    這官場上除了這栽培舉薦闢用之恩,還有師生之誼,這兩樣都是入了別人的門,一旦背叛會遭人唾棄。但是有一樣情形除外——同鄉。你儘可結交同鄉的。”

    祝纓頓時明白了陳萌的意思,一個人,可以有許多的身份歸屬。她輕輕點頭。

    陳萌往前推了一杯酒,說:“知道在京城的同鄉都有誰,住哪兒麼?哪個有本事,只是龍困淺灘,哪個已是飛龍在天?又知道哪個人品如何,哪個正於你有用?”

    祝纓沒喝,反而執了茶壺給陳萌斟了茶:“我不能喝酒,回家不好交代,以茶代了。”

    陳萌與馮大郎相視一笑,接了茶飲了。

    馮大郎道:“九娘,上酒菜,起歌舞!”

    一時之間,九娘帶了三、四個年輕漂亮的姑娘進來。

    陳萌道:“九娘這裡雖不寬敞,卻有些門道。”

    九娘嗔道:“哪有當面說人短的?”

    陳萌對祝纓道:“她家新來了一個人,彈的一手好琵琶,又會彈箜篌,曲兒唱得也好。”

    馮大郎也勸祝纓略放開些:“好知曉些。凡世上有名的風流秀士、文人墨客,無不好往娼家停駐。一旦有佳作,便由她們傳唱……”

    祝纓懂了,就是互相抬轎。然而她對這些實在沒多少興趣,不過不便拂了陳萌的面子,她不與□□挨著坐,只說:“那我聽曲。”

    眾人都笑了,只有九娘不笑,她叫了一聲:“珍珠。”

    就一個嬌小的女子抱著琵琶過來了,祝纓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這姑娘雖然嬌小卻很勻稱,然而微微有些跛足。開口時,祝纓也聽出來,她的官話說得過於端正了,一字一字咬得十分清楚,果然不是京城人。

    珍珠上來福了福,九娘就讓她揀拿手的彈起。跛足而能讓陳萌特意稱讚的,技藝果然很好。

    陳萌與馮大郎互相碰了杯,一人一個□□斟酒,說笑,又說要行酒令。

    他們的酒令祝纓根本不會!祝纓會划拳、打牌、扔骰子,會鄉間俗氣的全都會玩,但是馮大郎與陳萌這麼雅緻的令,她無論如何也是不明白的。這需要大量的積累,經史子集都能用得著,還有許多今人文豪詩句詞作。

    陳萌笑道:“怎麼能不知道這些個呢?以後用這個的時候多著了!”

    祝纓聽這位隱隱以她父輩自居的前大舅哥又給她當了一回老師,她也不惱,凡能學著新東西的,她都不惱。她就喝著茶,聽陳萌教她。

    等珍珠彈完了一曲,馮大郎大聲喝彩,又要賞。祝纓問道:“箜篌,能彈一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