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42章 一殺

    獄卒罵道:“砍頭的東西,你笑什麼笑?”打量了一圈,見祝纓看起來最乖巧,指著她說,“你,過來,把他囚服除了!”

    獄卒也不想動屍體,但是囚服還是要回收的,祝纓慢吞吞走了過去,將潘寶的囚服解開。拽起一隻袖子,再將屍體一推了個骨碌,就將一件在地上滾過的囚服除了下來,站起來抖抖灰塵,拿到通鋪那兒仔細地疊了起來。

    獄卒不耐煩地道:“在這裡了還窮講究什麼?你過來,把他腰帶摸一摸,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

    祝纓轉身,無辜地看著他,獄卒罵道:“聾了嗎?快點過來!”

    祝纓才慢吞吞地走過去,肩上又被刀鞘抽了兩下。獄卒催促道:“翻翻看,有什麼銀錢、金簪子銀墜子……”

    摸屍體啊……祝纓想,慢慢地彎下腰,伸出手去。獄卒道:“快點!”往她小腿上踢了一腳。

    祝纓進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只有一把鑰匙。事實上,犯人進牢裡,也不給帶金銀、利器之類。祝纓來的時候因為是從萬年縣轉來的,除了鐐銬之後就沒有再多搜身,所以鑰匙得以保存。而潘寶進來的時候顯然是搜過身的,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物件兒。

    祝纓道:“沒有,就衣裳。”

    獄卒皺了皺眉,道:“晦氣!”潘寶的衣服也不夠體面,否則倒可以扣幾件綢的、夾的拿出去或送人、或賣掉……

    他又指揮祝纓把屍體的鞋子脫掉,看看有無夾帶。竟真的在裡面翻出了一點銀子,獄卒接了銀子,說了一句:“這麼點。”就出去將牢門鎖上了,將潘寶的屍身也留在了牢房裡。

    祝纓指著潘寶的屍體問斯文男子:“就……這……就這樣了?”

    斯文男子道:“明早他們會來搬取屍體的。放心,還能再問他的家人要點收屍的錢,有錢賺,他們不會不管的。”

    祝纓默。

    到了通鋪上,將潘寶的被子拿了,往最邊上的位置那裡一放。轉到這間牢房沒人給她被子開始,不到一個時辰,她有了自己的被子了。通鋪也寬敞了許多,睡覺的時候,只要不是故意,鄰鋪就應該不會擠到她。

    最靠外的人挨著馬桶睡,這倒不是個意外,祝纓主動往這兒一窩,自然也不會有人讓她不要這麼睡。只是,想間牢房裡六個人,一個死的挺在地上,剩下五個竟只有老馬和祝纓心中不慌。

    其他幾個人,包括老胡,看著兇悍,也沒有與死屍共處一室過夜的經歷。他們有的爹孃還沒死,有的爹孃早死都沒印象了,守靈的事兒都沒經歷過,怎麼能有這樣的經驗?

    老馬蓋著被子睡了,祝纓攏了攏通鋪上的草,一根一根捋起來。

    斯文男子睡不著,將別人拱到一邊,挨著她,問道:“你幹嘛?”

    祝纓道:“睡不著,我編個草墊子。”

    斯文男子瞪大了眼睛:“啥?”

    祝纓不再理他,手上慢慢地動著,斯文男子終於放棄了。祝纓編了一陣兒,從潘寶身上摸了兩張草紙,慢吞吞地到馬桶邊方便。斯文男子一個翻身,捏著鼻子背對了過去——就不該過來,臭啊!

    祝纓又編了一會兒,這鋪上的草也不多,祝纓鋪草墊子的手藝也尋常,編了個薄的堪堪有尺半寬、兩尺來長的就往身下一墊,再將被子對摺,一半鋪、一半蓋,祝纓合上了眼。

    心想,聽起來本府少尹是個明白的官兒,則即便鄭熹出京了,京兆府應該還是有明白的主事人的。今天聽起這少尹的為人,多半不會因為周遊胡說什麼就把自己繼續給扔在這個大牢裡。只要再等幾天,或是少尹查犯人,查是提去過堂之類,無論怎樣,有個機會申訴,就能出去了。

    再不濟,就等鄭熹回來金良、甘澤等人也就能聯繫上了,到時候也就能出來了。

    家裡還有三十貫錢,足夠父母生活很長一段時間了。都不是會亂花錢的人,他們會擔心自己,即便出來找人、打聽,三十貫錢也能撐一些時日。

    除了白蹲幾天大牢,父母白擔心幾天之外,倒也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祝纓沉沉地睡了。

    這一覺,祝纓睡得挺香,其他人卻睡得不安穩,但是礙於一個老馬在,本囚室沒有鬧騰,旁的牢房鬼叫兩聲:“老胡,潘寶想你。”之後,也就都睡了。他們有的是不怕的亡命,有的是“反正在你們屋不在我這裡”。

    再睡不著的,就唸兩聲佛,自覺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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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祝纓打了個噴嚏,還是有點著涼了。

    獄卒們起了個大早,早早請了牢頭過來,開了門,指了地上的菜幫子給他看,又揪來了郎中。牢頭頭痛地道:“好吧,抬去給仵作填個屍格。唉,又要捱罵了!”兩個獄卒將屍體抬走了,牢門重新被鎖上。

    不多會兒,又有犯人被叫去擔早飯。

    跟晚飯差不多,祝纓想,也不知道午飯是什麼樣子,她從來是個勤學好問的好學生,虛心向斯文男子請教。斯文男子這頓早飯就不大吃得下去,說:“午飯?這裡哪裡有午飯的?”

    老胡看起來脾氣好了一些,說:“這裡就兩頓飯!”

    那你還有力氣能打人?祝纓心想,你真是吃太多了。

    一會兒,早飯來了,跟昨天晚飯差不多,擔盆的兩人面色有異,斯文男子順道:“哎,怎麼了?”

    外面的人冷笑一聲:“怎麼了?你這就知道了!”

    將盆隔著木柵一放,犯人們照舊是一擁而上,然後都愣了一下——只有木頭碗,沒有筷子了!

    木頭碗嘛,是怕他們把瓷碗打碎了。筷子……

    那人說:“上頭說了,筷子會出事兒。”

    所以索性就不給了嗎?

    斯文男子罵道:“會幹人事兒嗎?沒筷子還有勺子呢!”

    祝纓撈了只碗,接了一碗雜菜豆子,蹲到一邊吸溜完,又趕上了第二趟。盛飯的犯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仍然是給了她半碗。

    吃完了飯,就是漫長的囚室一天了。有的囚室裡會有老囚犯吹牛,講自己犯的案子,也有的囚室裡幾人不合,一等獄卒走了就上演全武行!再有一些“知識淵博”的,在講些技巧。又有冤枉的在喊冤枉!反正沒別的事兒,就喊。

    等到陽光短暫地從狹窄的窗戶透進來的時候,老胡終於恢復了正常。他在囚室裡蹓蹓躂躂,一眼就看到了祝纓疊得整齊的被子,以及被子下的草墊。

    一提一抖,被子落在了地上,草墊到了他的手裡:“這個不錯!我要了!小子,過來,再編一個,要照著我的身量編!仔細些,不然我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