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他喃喃的不斷重複著這句話,急切地想要給蘇綏證明。

    可蘇綏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顧嶼安的頭髮,像是在憐惜的摸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小狗一般。

    “沒有了,顧嶼安。”他說,“什麼都沒有了。”

    不只是畫,還有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了。

    而且是在三年前,早就已經沒有了。

    只是顧嶼安不肯相信,不肯承認,總是還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希冀著能夠找回些什麼。

    可當初,是他先不要的;所以現在,再怎麼苦苦追尋,都找不回來了。

    就像他手裡還帶著餘溫的灰燼一樣,只要一鬆開手,就會被風帶走,再也找不回來。

    顧嶼安哭得很厲害,肩膀高頻率的聳動著,哭得連話都說不上來,幾乎無法呼吸。

    蘇綏撫摸的動作頓了頓,轉而替他擦掉眼淚,但剛一擦掉,馬上就又湧出一串熱淚,沒幾下就把蘇綏的手都給打溼了。

    手掌心黏溼溼的,很不舒服。

    他都不知道,在國外的時候無論再難都從來不掉一滴眼淚的顧嶼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哭了。

    蘇綏收回手,很小聲的叫了他一句:“哎……”

    他的聲音很小,差點被淹沒在顧嶼安激烈的抽泣聲裡。

    “你哭有什麼用呢……”

    蘇綏想,你哭得再可憐,我又不會哄你。

    他轉身想走,本來不想再說什麼了,但看著顧嶼安捧著灰燼哭成那樣,還是忍不住有些心軟,停住腳步,轉過頭對他說:“現在來看,你當初的選擇也並沒有錯,至少的確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顧嶼安,人這一輩子,沒那麼十全十美。我也不是多完美的人,你選了我,我們也不一定就有未來。”

    “得不到所以才不甘心,錯過了所以才意難平,如果你真的一直都擁有著我,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心裡一直騷動不安。”

    人總是有劣根性的,總是貪心的,夢想著愛情和麵包全都有,可就像蘇綏說的那樣,人生哪有十全十美呢。

    做出了選擇,那就不要再更改,不要再妄圖反悔。

    蘇綏說完那幾句話後,就是真的走了,再沒有回過頭看一眼。

    顧嶼安的哭聲忽然從壓抑著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不間斷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蘇綏的背影。

    而他跪在地上,如此卑微的哭泣著。

    這一切,似乎又與三年前的場景逐漸重合。那個時候蘇紀踩著他的手,高高在上的羞辱他,讓他在前途和蘇綏之間二選一。

    顧嶼安有過掙扎,有過動搖,有過絕

    望,但最後,還是決絕的做出了那個選擇。

    顧嶼安最後,真的成為了聞名海外的藝術家。

    在這場只為蘇綏一個人舉辦的畫展裡,他為蘇綏奉上所有的榮譽,只祈求能夠得到一點點的眷顧。

    可那個人拒絕的和三年前的自己一樣決絕。

    這一次,不是顧嶼安不要蘇綏,而是蘇綏,不要顧嶼安了。

    他不要他在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他不要有他存在的未來。

    顧嶼安清醒著感受到了這世界上最難耐的痛苦,比割腕自殘要痛苦百倍。

    再深的傷口總有結痂的那一天,總有不再疼痛的那一天,可是這份痛苦,卻永遠都不會結痂,永遠都不會止痛。

    它只會橫亙在顧嶼安心臟最明顯的位置,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他,你和蘇綏之間,真的再也沒有任何可能了。

    顧嶼安疼到指尖都有些抽搐,他顫抖著手指,將那些灰燼一點一點的送進嘴裡。

    即便每一次的吞嚥都像是吞下了一把刀子,可顧嶼安仍舊努力地吞嚥著,被嗆到弓著背不斷地咳嗽,也還是要將那些灰燼全部吃進去。

    讓它們化成血,化成水,化成自己身體裡的一部分。

    顧嶼安急促的咳嗽著,他說不出來話,只能在心裡默唸著,如果時光真的能重來,無論蘇紀怎麼逼迫他,他都一定會堅定不移的選擇蘇綏。

    他會告訴他,顧嶼安不要做藝術家。

    顧嶼安只做蘇綏一個人的小畫家。

    他不知道自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在地上跪了多久,只知道後面想起來的時候,膝蓋都疼得無法正常的曲起雙腿站起來。

    和被火焰炙烤一樣,都是鑽心的疼。

    顧嶼安撐著地面,正準備起身時,視線中卻出現了一雙乾淨的、保養得當的黑色皮鞋,以及一條西裝褲腿。

    他順著眼前的畫面往上看,在看到那人的真實相貌後,瞬間就怔住了。

    怔住兩三秒,反應過來後,心中又產生了一種濃烈的自卑感。

    尤其是現在兩個人之間的姿勢,一個高高在上的站著,而另一個則毫無尊嚴的跪著,畫面實在是滑稽而又充滿了鮮明的對比。

    顧嶼安縮緊了瞳孔:唐慢書怎麼會來這裡。

    他現在應該在辦公室裡,或者是會議室,或者在去國外出差的飛機上,甚至有可能和蘇綏同住一間別墅。

    他可以做任何事,但就是不應該在這種時候,作為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如此趾高氣昂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顧嶼安從在民宿門口的時候見過一次唐慢書,那個時候他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只能沒出息的落荒而逃。

    但後來,再想起那時的細節,顧嶼安猛然發覺,唐慢書也不只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儒雅沉穩。而他對蘇綏所抱有的心思,恐怕也並不單純。

    一時之間,顧嶼安的腦子瘋狂運轉著,卻算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撐著地面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還稍微整理了一下著裝,使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狼狽不堪。

    他可以放下尊嚴任由蘇綏踐踏,卻不想在唐慢書這樣的人面前低人一等、落於下風。

    “唐先生,”顧嶼安穩了穩身形,“這是私人畫展,我記得,並沒有邀請您。”

    “哦?私人畫展?”

    唐慢書壓低了聲音,笑了笑。

    那笑聲裡,似乎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