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巡 作品

第58章 第58章

    安東站在無數的碎片裡。

    那些擦肩而過的墜落碎片,猶如一場紛紛揚揚的雨。

    他的眼睛裡倒映著那些可能性世界線裡的畫面,看著那一個又一個“自己”走向命運。

    很快,安東發現了:

    在那些世界裡,他似乎都不曾跟七號祂們建立聯繫。因為即使是抵達屬於他的最終時,他周身也沒有出現現在環繞在自己身邊的銀色鎖鏈。

    也就是說,在那些世界線裡,他有極大可能根本沒有跟七號祂們相遇。

    ——轉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某個世界線,他突然“看見”了開始。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一個神話,在神話中,“預言”、“預知”、“命運”……都是確實存在的東西。

    於是在經過成百上千次,有人企圖干涉並變更少年的命運後,少年終於在某一次,隱約察覺到了這些東西——他看見了那些似是而非的片段。

    於是新的世界線誕生了——

    少年依舊是作為天族誕生。然而他在還沉睡於星池時,便被中樞封印力量,送往了人類的國度——這一次,他作為“人類”長大。

    這是無數次中樞通過變更“參數”改變命運中,做得最徹底的一次:

    [切斷他與天族的關係。]

    因為作為人類,少年就沒必要去幹涉、阻止、拯救與自己“無關”的天族或魔族了。

    至少在光暗的戰爭中,人界雖然會被波及,可遠沒有天族和魔族嚴重。而憑藉少年的能力,他完全足以保全自己。

    於是這條世界線的畫面中,少年再一次被從星池奪走。

    畫面之外,望著這一幕的尤利爾握了握拳,可是這一回,他竟什麼都沒有說。沒有阻止,沒有斥責。

    亞諾他們完全理解尤利爾的心情,因為如果是他們,他們也會這麼選——

    所有注視畫面的天族微微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刻,他們的心情竟然出奇得一致:“拜託了,只要他能夠活下來……只要他能活下來……”

    明明不久前,還無法理解甚至震驚痛心於西路伯的“背叛”,可現在,他們居然也變得跟西路伯一樣。原則、陣營、戒律……那些東西都不重要了。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讓他們只想拯救一個人——哪怕對方不知曉他們,哪怕要親手斬斷自己與對方的緣分,也沒有關係。只要他能夠在世界的另一邊活得很好,一切都沒有關係,見不到也沒有關係。

    而事實上,畫面中被封印了天族力量的少年,確實是作為一個“普通人類”長大了。

    他生活在名為“雅迦”的國度,像任何一個尋常的人類孩子一樣,即使沒有父母,也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雅迦出色的社會福利制度,讓少年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小屋子。雖然簡陋,雖然很小,但他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巷裡,跟樸實又熟悉的相鄰們打招呼,被周圍的鄰居喜愛關照,每一天都過的平凡而幸福。

    看到這裡,所有因為先前“結局”而神色緊繃的天使,不由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他們已經完全站到了中樞那一邊,完全認可了中樞將對方送離天之國的舉措。

    “……”唯獨安東輕輕眯起眸子,看著天族們微微放鬆的神色,發出了一聲嘆息。

    安東瞭解他“自己”——那個畫面中的少年,絕對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快樂又無知。

    這裡涉及到一個更高層次的、所有人都不會有機會知曉的東西——系統。

    沒錯,那個只有安東自己能夠看見的系統界面,只要隨便一點開,他一定就能夠看見角色卡上無比清晰的字跡。

    所以,畫面裡的少年絕對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人類”,而是“天族”了,沒準連“被封印”的狀態都被系統貼心標註出來給他看了。

    這是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無法料到的,就連中樞也只浮現出:

    [出現推演故障,無法解析,未知參數???]

    於是,那就好像是一個突兀轉場的故事。

    畫面外的眾人,只看見原本應該平凡一生的少年,莫名就在達到年紀後要去做“祭司”了。

    而在那之前,這件事情根本沒有任何徵兆。

    少年又一次跟天族扯上了關係。

    畫面外,眾人只覺得有什麼既定的線將這一切牢牢捆住,呼吸陡然沉重,像是不願意接受般搖了搖頭,“不,不行……怎麼會……”

    他們看起來幾乎想要衝進畫面裡,直接將報名祭司考核的少年按住,告訴他別去!

    漸漸的,安東發現,這個故事的結局,慢慢接近了他在雅迦所看見的那一段畫面——

    天界與魔界的戰爭依舊爆發了,那些失控的魔族無差別地攻擊一切,逐漸將光也汙染,拖入發狂的邊緣。

    而在上一個世界線裡,有安東存在的天族就沒有出現被汙染的跡象。無疑,失去了少年存在的天族在這個世界線中的狀況更加糟糕了,於是戰局徹底失去了控制。

    作為雅迦大祭司的少年,他站在被波及到的人界城牆上,看向陷入漆黑的天際。

    風嗚嗚咽咽地吹過燃燒的焦土,將人們的痛苦與祈禱聲傳來:

    “神啊,請救救我們……”

    “請停下您的怒火,寬恕我們吧……”

    國王站在城牆上,與少年共同見證這一切。國王的表情一直很鎮靜,冷靜地指揮每一處軍隊與避難的人群,直到少年忽然向前踏了一步,躍到了城牆的牆體上。

    下方就是距離遙遠的地面,是躍下去就屍骨無存的高度。風帶著硝煙呼嘯著,鼓動少年獵獵飛舞的袍角,像一隻即將振翅的白鴿。

    國王的神情終於變了。他下意識向少年伸出手,想要拉住對方,“你要去哪裡?站在那裡很危險!”

    國王的神色流露出一種堪稱嚴苛的制止,失去了一貫的鎮定。

    少年站在風中,回眸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抹堪稱釋然的微笑:“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了,底比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