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巡 作品

第52章 第52章

    ——帶我去。

    在這句話落下的剎那, 少年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了。

    他身後巨大而漆黑的羽翼振動,黑色的鴉羽漫天飄落,短暫地遮住了所有天族的視野。

    下一刻, 猶如無形的洪鐘叩響,一個漆黑的豁口自少年身後撕裂開來。

    豁口中飄動出黑色的霧絲, 彷彿純白的畫紙上驀地滴落一點墨汁般,一點點染上這座純白的大聖堂。

    那股力量確實不同以往,讓素來鎮靜的原初使者們受到了非同一般的衝擊,相悖的力量竟讓祂們第一次感到了“刺痛”。

    在微微炸起的羽毛中, 祂們下意識朝少年的方向踏出了一步——是阻止,還是欲言又止?

    然而,安東抬眸,猩紅的眼瞳定定地望了七號一眼。

    七號金色的眼睛微微顫動, 抓著他的手卻驀地更緊了。

    安東的唇邊溢出一絲輕笑。

    ——既然是這樣的話……

    少年向後退了一步,朝身後撕裂的豁口倒去。

    ——那他就不客氣了。

    [於是, 在最初的“神話”中, 人們是這樣記載這一段故事的:]

    [世間的第一隻惡魔,引誘了至聖的純潔。]

    [祂是最鮮甜的毒果, 是最靡麗的花朵, 是給天使注入毒液的蛇。]

    [祂竟有這樣的魔力,讓聖光染上了顏色!於是, 這世界便有了“暗”!]

    隨著少年倒向豁口之中, 被他所拉著的七號,理所當然也隨他一同倒去。

    他們開始向下墜落。

    這一條長長的甬道彷彿沒有盡頭,四周都是漆黑。

    這領域與少年是如此契合, 猶如他的溫床, 他紅到發亮的眼睛倒映著上方近在咫尺的天族。

    那人渾身發著淡淡的光輝, 不刺眼,卻無處不在。現在,安東有些相信祂們所說的“以己身的光輝,照徹世界”的說法了。

    而甬道的上空,開在天之國的那個豁口正滲透進來白色的光——那也是唯一的光,是聖潔世界最後的挽留。

    但現在,他們距離那片光輝的世界越來越遠了。

    下一秒,安東的視野中,忽然又出現了幾道白色的墜星。

    那是另外五名初代天族。

    [這肆無忌憚的惡魔!他誘惑了不止一位聖光,他讓一半的光芒隨他一同墜落!]

    “神話”的記述裡,依稀看見如此咬牙切齒筆觸。

    至此,隨安東一同邁向深淵的,是七號至十二號,一共六位——

    這樣整齊的序號,讓安東認為,除了最開始的七號以外,餘下的祂們應該是緊急商量好了之後做出的有計劃的選擇,而不是一時衝動。

    那後來墜入下來的幾位試圖追上,但這條甬道沒有風,也斷絕了所有發出的聲音,所有的物體都在勻速下落,呈現出相對的靜止。

    所以祂們與先進入的安東、七號之間,始終隔著一段不變的距離,怎麼也無法縮短。

    他們一共下墜了多久呢?

    這連安東自己也不知道,時間的概念在無垠的黑暗中變得模糊。

    但在後世的“神話”裡,人們將這段時間界定為了“十三日”。

    [連續十三個日夜,正合了原初十三名使者。等到最後一夜時,天之國的光也無法在傳達到祂們那裡了,世界徹底歸於沉寂。]

    安東和七號終於穿過了甬道,然後,安東見到了一抹熟悉的大地——

    他們竟然從甬道內,直接掉到了魔界的上空。

    那條甬道,是穿越到世界背面的甬道,將他們送到了魔界來。

    純潔的天使與漆黑的惡魔,他們一上一下出現在魔界晦暗的天穹上。

    隨著天使到來,陰翳的魔界竟迎來了第一抹天光。

    一剎那,魔界的天穹變成了橙紅,那是安東在後世熟悉的——永恆的黃昏之景。

    大片大片的橙色與金色,像翻到的染料,將天穹映亮,那是並不盛大卻永不落幕的光。

    一束並不刺眼的黃昏之光,從雲層上斜照而來,正好將安東與七號籠罩在其中,形成猶如教堂穹頂畫中的一幕。

    七號感受到了風,祂的翅膀再次能夠活動起來,第一反應就是振翅穩住下墜的勢頭,重新飛起來,然而,安東及時阻止了他的動作。

    “還沒有到。”少年瞥了一眼下方的大地。

    此刻的魔界一片荒蕪與貧瘠,儘管後世也沒有好多少,但現在的魔界裡甚至還沒有誕生任何一個魔族,大地之上沒有一個活物。

    但是,安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漆黑坑洞。

    ——是深淵。

    那才是他們真正要抵達的地方。

    而這個時候,安東也注意到了七號不大自然的神情。

    那不久前擬造出來的青年姿態,正緊緊皺著眉頭,被稱作手的部位像祂純白的羽毛一樣繃得極緊。

    十二翼的大天使做出這般姿態,只會讓見到的人的心不自覺提起,唯恐惹怒了對方,使這無上威嚴的存在感到不愉。

    但現在,這片空間只有安東,其他初代天族還沒有跟上來。

    少年微微放緩了下墜的速度,輕嘆了口氣。

    “不舒服了?”安東並不奇怪,反倒驚訝於對方能夠忍到現在才表現出來。

    畢竟他之前就說過,深淵的力量與天族相悖,會出現排異。

    “……嗯。”七號意外的坦率,他冷淡的眉頭微微皺起,帶著冷靜的疑惑,“這就是‘痛’嗎。”

    從誕生起就近乎無所不能,從未受到任何傷害的原初使者,第一次感到了疼痛——那是一種會讓身體不自覺抗拒,想要儘快躲避開去的感受。

    七號審視著自己的身體狀況,用一種平靜的口吻說道:“你是對的,這裡的力量與我們不同,這樣下去這具軀殼會損壞。”他像個旁觀者那樣,淡淡評價著自己的身體,像在談論一個機器,“它需要修理了。”

    “或許,我知道怎麼幫你改造。”安東忽然說,“但首先,我們要進入深淵裡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