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送走小黃門,吏部尚書和吏部侍郎鬆了口氣,心情明朗,東宮要趙白魚,倒是解決他們的難題。

    不料剛坐下,三司度支使杜工先便踱步到他們吏部來。

    吏部尚書深感困惑,除了要錢要銷賬的時候,彼此走動,其他時候基本繞路走——

    當然是吏部要錢的時候,杜工先繞他們走。三司要錢的時候,吏部尚書躲著他們走。

    兩部門之間擁有不多的默契基礎。

    杜工先笑容滿面,率先拱手客氣道:“問年兄安好?”

    吏部尚書心頭一緊,有些惶恐地轉動腦筋,心想今年的賬應該都和三司結清,杜工先還想以何名目從吏部這兒撈錢?

    吏部是油水部門,百官皆知。

    天下人都知道當官有錢掙,卻不知道做官更要花錢。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裡頭的‘清’是真一窮二白,因知府任職到期還想再當官就得花錢走動,那十萬雪花銀往上頭一層層疏通,最後至少一半落進吏部的口袋裡。

    錢給足,關係打通,吏部自然安排油水豐足的肥缺,所以吏部有錢。

    三司缺錢的時候就喜歡薅吏部羊毛,吏部尚書最怕就是三司幾隻笑面虎。

    吏部尚書:“度支蒞臨,所為何事?”

    杜工先無視吏部尚書的壞臉色,笑呵呵說:“無他,是為一人任職而來。”

    “哦?各地官吏詮選經吏部考察、推選,最終定下官職還得看陛下的意思。度支若是奔走鑽營,為他人走後門,還請離開,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我就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

    杜工先:“倒不是為他人攀關係,而是我想要一人到三司……啊,如果是到我門下就職那再好不過。”拉住吏部尚書的胳膊到角落裡說話:“若是問年兄安排,來年吏部奏銷報賬,我一力做主抹了。”

    吏部尚書得寸進尺:“三司巧立名目從吏部這兒撈的錢能否——”

    “那不能。”

    “……”

    望著杜工先一口拒絕的無恥嘴臉,吏部尚書心態不是很好:“既如此,閒事免談。”

    “當真?我沒記錯的話,吏部奏銷的賬堆了兩三年,還有官吏就職赴任的撥款——”杜工先拍拍同僚的胳膊,語重心長:“問年兄,何必跟銀子過不去?”

    吏部尚書臉頰抽搐,咬牙問:“你是為何人而來?”

    杜工先乾脆利落:“趙白魚。”

    “怎麼又是他?”

    “又?”

    “東宮的人前腳剛走。”

    看中的得力下屬有人搶說明眼光好,杜工先沒有絲毫緊張感,還是意味深長的老話:“沒人跟銀子過不去。”

    東宮再如日中天,也不及吏部堆了三年還沒奏銷的賬。

    吏部尚書確實心動,反正他不站隊,無所謂得不得罪東宮。

    “此事不好說,我很難做主。”

    吏部尚書回應很含糊,沒答應,也沒否認,對杜工先來說就算有五成勝率。

    杜工先不著急:“年關將近,休假九日,問年兄有的是時間考慮。不過如何安排趙白魚的官職,想必問年兄很是頭疼,我這兒倒是有個管運河的職缺……要是問年兄也覺得適合,我回頭就上份摺子向陛下推薦。”

    運河的缺……莫不是五品都商稅使?

    要有杜工先的推薦,吏部尚書就不擔心朝官的質疑,還能解決如何安排趙白魚的難題,真的很難不心動!

    杜工先表明來意便不多留,吏部尚書這邊尚且兩難取捨,工部侍郎範文明風風火火趕到吏部,廢話不多說,直接表明來意,他希望吏部尚書將趙白魚安排到工部。

    吏部尚書傻眼,沒等他回應,範文明又風風火火地離開。

    到了下午,鹽鐵使黎宴琦和戶部副使分別悄悄跑來吏部尚書這兒,先寒暄,然後暗示部門有空缺,急需人手,當吏部尚書推薦政績不錯的官吏時,他們又露出不滿意或興致缺缺的表情。

    吏部尚書當即福如心至,直截了當詢問他們可是為趙白魚而來,得到肯定答案後,表情和心一樣麻木。

    今日之前,不知如何解決趙白魚的就職問題,擔心給太好的缺恐遭非議,絞盡腦汁尋箇中規中矩的官職留給趙白魚。

    今日之後,趙白魚去哪赴任依然是個燙手的問題。

    自我折磨兩日的吏部尚書選擇將問題拋給元狩帝,如實奏稟三司兩府六部多人來求趙白魚,而他做不出抉擇,便交由陛下決定。

    彼時元狩帝書案前堆滿一沓奏摺,摺子將近一半提到自己部門有空缺,委婉點的,先誇趙白魚再七拐八彎暗示來意,直接點譬如杜工先和戶部副使就臉皮厚地提要求,說要人。

    元狩帝倍感頭疼,以年關將近、與民同樂為由將此事推到年後再說,以至於趙白魚卸去撫諭使差事後閒賦在家,直到上元節結束。

    除夕前天,忽降暴雪,大街小巷行人慾絕,攤鋪小店闔門卻掃,唯有花街柳巷和酒樓還開門迎客。

    恰時有匹神俊的西域汗血寶馬風馳電掣,穿街而過,馬蹄所過之處,雪花四濺。駿馬的韁繩驟然勒緊,前蹄高高抬起,仰天嘶鳴,停在大理寺天牢門口,馬上下來一身披皮大氅、著玄色廣袖衣袍的冷峻男人。

    他步伐匆匆,亮起手裡的腰牌,踏進天牢大門,一路未曾停留,直下到天牢第七層最深處關押重囚的牢房門口。

    始終跟隨身後的獄卒打開牢門,恭敬地說:“郡王您請,按規矩有兩炷香時間停留。”

    火把被點燃,照亮烏黑的地牢和重囚犯靖王的臉。

    靖王嗤笑:“怎麼,來弒父?”

    霍驚堂頗為閒適,從懷裡拿出生母的靈位,居高臨下睨著靖王:“帶我娘來看你即將被凌遲三千刀的下場。”

    靖王死死盯著霍驚堂手裡的牌位,臉頰的肉在顫抖:“她的牌位不在宮裡?”

    霍驚堂:“娘喜歡西北,喜歡自由。”

    靖王愕然:“她沒葬在皇陵?五哥捨得?”旋即不屑:“惺惺作態!該滾了吧,想觀刑?還是想親自行刑?”

    霍驚堂冷睨著他,沒再言語,更沒有敘舊談親情的意思,目的達到就挪動腳步準備離開。

    “等等。”靖王叫住他,眼睛血紅:“把茹孃的靈位留下,讓她看著我死!如果她在天有靈,就讓她解恨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