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之華 作品

第139章 青梅之約23

    江國來赴宴的將領、謀士、名士都茫然看向範周,範周已經憋著一口老血、快要站不穩了,還得極力維持淡定,同時示意眾人也淡定。

    但初知道真相的眾人,也暗暗鬆了口氣,這兩日,那名小妾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剛才開宴時,江國太子遲遲不露面,他們嘴上不敢說,但心裡都擔憂,江國太子會因為那名小妾的事與殿下鬧不和,若江國太子就是楚言,此事倒是迎刃而解了。

    同樣一個秘密,在不同境況不同形勢下揭露出來,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向。如果無風無浪,驟然揭開這個秘密,這件事可能會被當做一件獵奇豔聞來談論,可一旦面臨著天下大亂、兩國交惡的危險局面,這個秘密的揭露,反而成了利國利民的好事。大家心裡只會覺得慶幸。

    顏冰被侍衛挾著立在隋衡身邊,看完全程,亦僵立原地,唇角顫抖許久,都說不出話,一直挺拔著的脊樑骨終於像失去了某種支撐,慢慢彎折了下去。

    顏齊隱有所感,慢慢轉頭,望著立在夜色中的顏冰,顫抖著喚了聲∶ "祖父。

    顏冰眼底恨鐵不成鋼的神色一閃而過,但終究咬住牙關,沒說什麼,,成王敗寇,他在隋國朝堂-手遮天數十年,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詞的含義。他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孫兒身上,萬萬沒料到,去了北疆一趟,他竟沒有絲毫長進!

    隋衡打量著顏冰仍極力維持鎮定的面容,在心裡冷笑一聲,顯然,眼前這個人的反應,還不足以解他心頭之恨。

    "趙嵇,劉成,魏雲山,孟知賀,歐陽圭.…."

    隋衡面無表情念出一串名字。

    伴著這道玉沉般的聲音,黑暗中忽然湧出一股體型彪悍,全副甲冑、腰挎彎刀的士兵,十來名身穿不同樣式寬袍的學子被堵著嘴,五花大綁著押在地上。跪在第一個的正是趙嵇,只是趙嵇渾身血色,顯然遭受了重刑。

    而另一邊,還有幾名朝中官員,同樣被堵著嘴,羈押著,手腳皆戴著重銬。

    顏冰看到那些學子和官員的一瞬間,一直維持的鎮定沖淡面孔終於一寸寸迸裂,露出深藏在其下的絕望色。

    隋衡想看的就是他這種絕望,好也教這老東西體味一下,他當年困在北境雪山裡,眼睜睜得看著身邊將士一個個被活活凍死的時候,是如何絕望。

    隋衡欣賞完,方慢悠悠道∶"這十二名學子,皆是你精挑細選出來的優秀學子,他們家世乾淨,出身清白,從表面上看,與顏氏八竿子打不著,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如若沒有出今晚這個意外,他們很可能在今年春日宴中順利脫穎而出,得到進入隋國朝堂的機會,以後,他們就是在顏氏在朝中暗藏的棋子,關鍵時刻,能助顏氏東山再起,也能給孤致命一擊。你表面認罪,禁足宅中,實則苦心積慮,在背後籌謀著一切,從未放棄過光復顏氏。可惜呀,天不佑你顏氏,這一局,還是孤贏了。"

    顏冰已頹然不語,一瞬間,竟像又蒼老了十歲。

    顏齊隱在袖中的手緊緊屈起,指甲幾乎將皮肉刺破,他整個身體輕輕顫抖著,仍有不甘心地望向隋衡。

    "你——當真沒有一絲一毫喜歡過我麼?"

    隋衡表情冷漠。

    "孤發現,顏公子真是死到臨頭,都自戀不已。

    "不過,孤可以認真回答你,孤從未看上過你,以前沒有,現在沒有,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也都不會看上你。"

    "那這枚骨笛呢,這枚骨笛算什麼!"

    顏齊突然扒開領口,露出貼身隨帶的一隻黑線穿著,已經泛黃的骨笛。

    隋衡淡淡道∶"孤送你此物,只是給你當聯絡工具而已,沒讓你瞎想。也不是什麼值錢玩意兒,丟了吧。"

    顏齊再度劇烈顫抖起來。

    隋衡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手一揮,立刻又士兵上前,將顏冰、顏齊祖孫連同那些學子、官員一道押了下去。

    "殿下。"

    又有親兵過來,在隋衡耳邊低聲稟報了幾句。

    隋衡點頭,轉身,笑著同眾人道∶"諸位,時辰已到,請儘快入席吧。

    眾賓客稱是,忙都行禮告退,相攜往宴會廳方向而去。

    暮色徹底落下,宮人按照慣例,開始往曲水河上放祈福的花燈。兩人隔著夜色相視一笑,江蘊轉身,展袖跪坐到草地上,望著滿河飄蕩的蓮燈,指著其中一盞道∶"我想要那一盞。"

    公孫羊仍守在一邊,正要去為殿下效勞,一道身影已經更快地點足躍上河面,袍袖翻飛,撈了盞花燈上來。

    隋衡將花燈放到江蘊面前,又讓宮人取來紙筆。問∶"要許什麼願?"

    江蘊問他∶ "殿下要與我一起寫麼?"

    隋衡有些意外,立刻道∶"那是自然的,孤早同你說過,這祈福花燈,要兩個人一起寫才管用,你想寫什麼。"

    "說出來就不靈了,殿下跟著我一起寫吧。"

    隋衡便只是圈住江蘊,虛虛握著江蘊的手,由江蘊帶著走,片刻後,他在紙上看到了兩行清雋小字∶年年歲歲,朝朝暮暮。

    隋衡無聲一笑,看著懷中人明淨臉頰,忽然道∶ "少了。

    "什麼少了?"

    "少了句話。"

    江蘊抬頭看他。

    隋衡煞有介事。

    "真的少了。

    趁著江蘊不注意,隋衡迅速奪了筆,在紙上添了句。

    江蘊一看,惱怒不已∶"你還敢瞎寫。

    "怎麼就瞎寫了。上回寫了後,你就給孤生了一個,這回再寫-

    "一個你都看不好,還想要。"

    "誰說看不好,那小東西現在可喜歡孤了。"

    兩人聲音隨花燈一起,飄進曲水河深處。

    江蘊一直目送蓮燈飄遠,再也看不見,方嘴角一揚,展袖起身道∶"我們回去吧。"

    兩人牽著手往回走,曲水湯湯,四野空曠,天地格外安寧,江蘊道∶"我其實有些替顏齊可惜。也有些替陳麒可惜。"

    "他們都是有才之人,本應當有更好的結局。

    江蘊默了默,道∶"我也不希望,世上有人再像我一般。

    隋衡一愣。

    把人攬住,道∶"對不起,孤失言了。''

    江蘊眼睛一彎,笑了笑,道∶"其實,世上還有一個一樣出身高貴,經歷磨難,但仍能堅守本心的人。"

    隋衡故意問∶"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