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採 作品

第26章 第 26 章【三章合一】

    他哥雖然沒再多說什麼,但譚建莫名覺得自己要完了。

    “嫂子... ...”

    “怎麼了?”項宜將草藥收拾了,剛囑咐了楊蓁兩句。

    譚建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只是覺得,不能再讓嫂子給他上藥了,就算是被自己娘子下死手,也不能再勞煩大嫂了。

    “辛苦大嫂了,大嫂快回去歇著吧。”

    項宜並沒怎麼領會他的意思,不過天色也不早了,項宜便回了東廂房。

    東廂房裡,男人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窗下默默喝著。

    村人的廂房窄淺,項宜腳下動了動就到了他身側。

    但她也只是續了些茶水給他,便去床邊收拾床鋪,準備過夜了。

    譚廷不禁想起她哄著譚建的樣子,還拿了糖出來耐心哄著譚建。

    可是到了他這裡,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了。

    他看著他的妻子的背影,抿嘴默了默,乾脆出了門去,安排譚家的護院晚間守衛的事宜。

    *

    柳陽莊,里長家裡。

    一夥人相互扶著從灰撲撲的風沙裡踉蹌回了來,他們甫一出現,就被裡長派人拉進了自家院子裡。

    當下里長看著這些人一身狼狽,不少人身上還有了血汙,驚詫不已。

    “你們當真去做土匪的勾當了?!遇上陳氏的人了?”

    這一行狼狽的十幾人,不巧正是譚廷一行來路上遇到的土匪。

    當下一個領頭的男人搖了搖頭,“著實遇到了一夥人,不過不像是鳳嶺陳氏的人,卻也是綾羅綢緞在身,我們本想劫掠他們,不過這些人比想象厲害,實在沒打過。”

    里長聽得一陣驚怕,“為何如此衝動?不是陳氏就不該誤傷!”

    那領頭男人臉上還有剛乾的血跡,聞言冷哼。

    “他們就算不是陳氏一族也是旁的世家大族。這些世家大族不都一副德行嗎?趁這樣的年景,壓著價屯田,咱們不願意,他們竟然動官府的關係強徵暴斂,逼得我們賣田賣地,可給我們這些庶族小民留一點活路?!”

    來壓價搶他們田地的陳氏邱氏為富不仁,既如此,就不怪他們劫富濟貧了!

    世道如此,里長知道村人心裡都憋著火,攔也是攔不住的,只能好言相勸了一番,讓這些村人各自回家休歇,不要再行莽撞之事。

    ... ...

    譚廷剛吩咐了護院夜間巡邏的事宜。

    白日裡遇到的匪賊著實來路不明,不排除他們夜間襲擊村莊的可能。

    只是譚廷剛吩咐完,便聽見一陣混亂的腳步聲,是從里長院子方向過來,然後四散開來的。

    譚廷不由想起他們進村的時候,村裡好多人家都沒有人在,反而都在里長院中商議什麼事情。

    他眼皮跳了一下,剛要差人悄悄打聽一番,就見有人聲從前面的轉角傳了過來。

    下一息,自轉角而來的人和譚廷照了個正面。

    那人臉上的血汙還沒擦掉,看到譚廷的一瞬,立刻喊住了其他人,而譚家這邊,譚廷身後的護院更是齊齊拔出刀來。

    兩廂再次遭遇上了。

    短兵相接就在一瞬間。

    風急了起來。

    項宜聽見動靜急忙跑出來時,見譚廷已經令人將院子四面守了起來,與院外的人拔刀對峙。

    楊蓁和譚建也聞聲奔了出來,很快與村人戰到了一處。

    楊蓁一雙短劍使得行雲流水,她沒有傷人性命,每每點到為止便將高她一頭的壯漢輕鬆擊退。

    譚建看的幾乎眼睛直了起來,只覺得她比今日下晌在山間對抗匪賊時,更矯若遊龍。

    那漂亮的一招一式從楊蓁手下使出來,照進譚建的眼睛裡。

    譚建只覺得自己眼裡再沒了旁人,一顆心砰砰砰跳得飛快。

    他一時間竟然忘記提刀上前,還是被他大哥一腳踢在了腿上。

    “刀劍無眼,此時發什麼呆?!”

    譚建這才回過神來。

    他該怎麼跟大哥解釋,他也不知怎麼就看呆了,心頭跳的極快,眼裡已沒有旁的事物了。

    不過他縱然解釋得清楚,大哥這般性子,也未必會對什麼人,砰砰地心動吧?

    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譚建就沒敢提,連忙提刀戰到了前面。

    外面的匪賊高呼著將村人一波一波叫了過來。

    後來的人甚至都沒弄清是何狀況,便向著自己村裡的人,舉起棍棒與譚家眾人對抗起來。

    這般,譚建和楊蓁都抵擋起來吃力了。

    楊蓁著急,手下招式不免疏忽,險些被人一槍挑在肩頭,譚建急忙替她擋了一槍,冷汗都落了下來。

    “大哥,這般下去我們很快就要落了下風了,怎麼辦啊?”

    譚廷亦發現了,可他還沒張口,在弟弟緊張著急的呼聲後,卻聽到了一個異常沉著的聲音。

    “這般打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應該趁頹勢未露之時,與村人談判。”

    譚廷轉過頭去,四下捲起的寒風裡,他看到了身後換了身素色衣衫的女子,風雪將她半散下的青絲揚起,但她卻絲毫沒有被眼前的景象驚嚇到,反而臉色越發沉穩地看了過來。

    這一息,譚廷與那個一直避開他的目光,交落在了一處。

    她當下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不由道,“夫人所言極是。”

    言罷,他利落回身,一面擋開飛來的一槍,一面低聲吩咐了領頭的護院兩句,未至幾息,領頭的護院趁著村人不備,將村裡一個偏瘦的年輕人,一把拉進了院子。

    有了人質,雙方對抗的速度當即緩了下來。

    譚廷也一眼看到了急急慌慌小步跑來的上了年紀的老人。

    “我等今日遇風雪阻擋,才在貴村落腳,本無相擾之意,各位何必與我等拼個你死我活?”

    他說著,一眼看住了那上了年紀的人。

    “里長以為,此事該如何?”

    他一眼便從人群裡猜出了里長,而老里長也萬萬沒能想到,今日前來借宿的,竟就是村人當作陳氏世族誤打誤撞遇上的一群人。

    老里長本就無意村人打殺,當下聽了譚廷的意思立時明白過來。

    只是雙方遭遇兩番,不止一人流血,想要就此停手根本不可能,更不要說說譚廷一行還挾持了一位村中年輕人。

    不過也正是因為人質在手,那些村人不敢再輕舉妄動,老里長叫了領頭的男子。

    “冰勇,人家不想同咱們打殺,所以才握了人質在手同咱們言語,你快快讓人停下來,非要出了人命才肯罷休嗎?!”

    張冰勇便是最先提出要找壓價屯田的陳氏、邱氏劫富濟貧的柳陽莊人。

    他只恨自己無權無勢,只能受這些世族欺凌,村裡許多人家因著今歲難過,賣了田地,往後只能去給世家大族做佃戶。

    雖不用交稅了,可落到手裡的糧食就更少了,還要任憑那些世族如奴僕一般差遣。

    當下聽了里長的勸說,心裡又急又氣又不甘。

    “萬一他們就是陳氏、邱氏的人呢?看這些人綾羅綢緞遍身,又在各族收地的時候來往,這都是說不好的... ...”

    然而話音未落,楊蓁一馬當先道。

    “這不過是你猜測而已!告訴你,我們不是什麼陳氏、邱氏,我們是清崡譚氏!”

    她直接報了姓名,村人如何沒聽說過清崡譚氏的名頭,當下再看護院們腰間亮出的腰牌,正正經經刻著“譚”字,都吃了一驚。

    若說平澤當地的邱氏、鳳嶺陳氏旁枝是他們這些庶族村民無法對抗的世家大族,那麼寧南府的清崡譚氏,是比邱氏和鳳嶺陳氏旁枝更龐大尊貴的世族。

    村人驚疑不定,譚廷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我等確實是清崡譚氏,路過貴地並非是來壓價買田,而是接我歸寧的妻子回家。”

    他說著,目光定在那領頭的張冰勇身上。

    “此番出行身上無甚錢財,你們劫富濟貧也好,尋人報仇也罷,在此處與我等拼命豈非不值?”

    譚廷的話素來不多,但卻一下戳中了要害。

    張冰勇等人並不是亡命天涯的土匪山賊,相反都是些尋常村人良民,他們縱然再有怒氣,也沒必要同不相干的人拼命。

    譚廷話音落地,村人們都不由地手下頓了頓,相對看了幾眼。

    譚廷亦示意手下不要輕舉妄動。

    只是相比村人們的猶豫,那張冰勇顯得要激進許多。

    “你們不是陳氏、邱氏,確實比他們更厲害的清崡譚氏,那豈不是比那些世族更能壓榨我們這些庶族百姓?”

    他說著,冷笑一聲,“今歲天寒,你們譚氏難道沒有做這般壓價屯田的事情嗎?說起來,和他們也是一路貨色吧?”

    他這般說,眾村人又回過了神來。

    “世家大族都一樣,你們譚氏難道沒有壓價買田嗎?!”

    矛頭又都舉了起來,對準了院中的譚氏眾人。

    這次不用旁人開口,譚建率先道。

    “我們譚氏還真就沒有壓價買田!”

    他說著,看了一眼自家兄長,想到兄長在族中沒有準許族人借錢買田時,族中還頗有些言語,只是在兄長宗子的威嚴下,無人敢挑戰。

    眼下看來,長兄彼時的決意果然是對的。

    他道,“難道你們聽說過譚氏一族也似陳氏、邱氏那般壓價屯田嗎?”

    他這般應對敏捷,譚廷看了暗暗點頭,楊蓁也止不住眨了眨水亮的眼睛。

    項宜順著譚建的話,看向那些村人,村人果真又猶豫了起來,他們之間相互問詢關於譚家的事情,問來問去,似乎誰都沒聽說過,譚家壓價屯田的事。

    但那張冰勇卻不肯隨便相信旁人,道,“咱們沒聽說過,不等於他們沒有做過,又或者以後不會這般做。他們是世族,可不是庶族!”

    兩族的矛盾不是一日了,已經漸漸勢同水火。

    眾人又猶疑起來。

    譚廷向前走了一步。

    男人身姿高挺,出口字字清晰有力。

    “我可以保證,清崡譚氏不會做這等壓價屯田、欺凌庶族之事。”

    他嗓音在風雪裡依舊沉,寒風只吹動他錦袍下襬,卻吹不動他言語裡的力道。

    項宜不由地看了前面的男人一眼。

    在幾乎所有世族都趁機屯田的情況下,他還能做出這樣的承諾... ...

    如此這般,老里長都不禁看向了譚廷。

    他們並不知道眼前這男子的身份,可看周身氣度也曉得非是凡夫俗子,能說出這樣的話,必是譚氏一族掌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