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九 作品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有一點點動心

梁九功既是奉命回來送藥,也不好耽擱。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帳子裡的說話聲才住了。

梁九功挑了簾子進去。

九阿哥望過來,直接看到他手中的藥,笑道:“指定是汗阿瑪得了消息,也嚇了一跳,打發諳達來送藥!”

魏珠翻身從木板床上下地。

梁九功方才在帳子外已經聽了一耳朵,曉得是一場烏龍,道:“皇上確實嚇了一跳,怕打重了,打發奴才過來送藥。”

梁九功跟魏珠差著歲數,都在御前當差。

兩人各有各的側重,早年有些摩擦,這幾年已經融洽許多。

他也不希望換了其他人上來。

魏珠聽說是皇上賞藥,衝著御帳的方向跪了,叩首謝恩,雙手接了藥。

九阿哥眼見著梁九功跟魏珠神色都有些緊繃,察覺到氣氛不對,卻曉得不好相問,就留下東西。

“諳達跟魏珠慢慢說話,爺先回了!”

梁九功忙道:“九爺慢走!”

九阿哥微微頷首,帶了何玉柱跟春林出了帳子。

魏珠已經起身。

梁九功道:“皇上說了,讓你安生養傷,不必逞強。”

皇上這話,這也是告訴魏珠,不會讓人替了他的差事。

魏珠面上帶了感激,道:“皇上寬仁,勞煩總管回來跑一趟。”

旁人不曉得康熙發火的緣故,他們兩個在跟前侍候,卻是看了個正著。

皇上……他手抖……

這不是頭一回了!

自三十二年那場瘧疾,皇上的身體就由盛轉衰。

三十八年開始,皇上就露了手抖的症狀!

兩人對了一個眼神,誰也沒有就御前的事情說什麼。

今兒就是魏珠當差不謹慎!

看著地上大包小包,還有那個羊毛氈子,梁九功還是提點了一句,道:“九爺在戶部,不比早先……”

魏珠神色有些凝重,好一會兒微微頷首道:“謝總管……”

梁九功轉身回御帳了。

康熙正提筆,旁邊是磨好的墨汁。

並沒有其他太監在旁邊,這墨應該是宮人磨好了送進來的,人沒有留在跟前。

康熙正好批完一個摺子,見人回來,就撂下筆,陰鬱著臉問道:“傷得如何?”

二十板子,將人打傷,他多心了。

有人揣摩聖意?

還是有人伸手到御前?

梁九功臉上一言難盡,牙疼的表情,道:“魏珠確實流了不少血,褲子都浸透了,不是板子的傷,是外痔破了!”

康熙:“……”

他橫了梁九功一眼,呵斥道:“回話就回話,怪模怪樣的!”

嘴裡訓斥著,他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

不管是身邊的人曲解了他的意思,還是旁人朝御前的人下手,都是康熙不樂意看到的。

他眼下沒有倦怠政務,卻是不喜歡突發事件,希望日子能平緩舒心。

梁九功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語調也輕快起來,道:“這實在是招笑,奴才方才在魏珠跟前強憋著,誰會曉得這小子十幾歲的年紀,竟是添了這個毛病,平日裡裝的好人似的,半點也不露!”

康熙想起魏珠平素的謹慎懂事,生出幾分愧疚。

魏珠是哈哈珠子太監,是康熙看著長大的,眼下也不過十幾歲。

梁九功繼續說道:“九爺應該也嚇到了,方才帶了人大包小包去看魏珠,提著紅棗桂圓,盡是補血補氣的吃食。”

康熙有些意外,若有所思,道:“碰到九阿哥了,他說什麼了?”

梁九功道:“九爺曉得了實情,笑話魏珠來著,說到底是流血,還是要補補,還說福晉不在,要不然連阿膠糕都給他淘換來!”

他說的繪聲繪色,康熙似乎見到了九阿哥氣人的神情,搖頭道:“做人情都不會做,愚鈍!”

梁九功垂下眼,沒敢接話。

真要機靈了,怕是皇上也容不得。

康熙想著九阿哥心思淺白,每次來御前,對魏珠跟梁九功都比較親近,不過也只是見時親近罷了,並沒有其他私下往來,否則他早不許了。

他就放下此事,跟梁九功道:“不管什麼緣故,魏珠這回遭罪了,回頭朕要賞魏珠,你問問他想要什麼賞賜。”

魏珠是孤兒,父母去世後有族人在世,不過見他平日裡也沒有饋贈鄉鄰的意思。

梁九功聞言,忙道:“這……魏珠怕是不敢領賞……方才奴才送藥回去,他都誠惶誠恐的……”

康熙對身邊人寬厚,也素來優容。

今日打也打了,剩下的也要安撫一二。

康熙拿定了主意,賞還是要賞的。

看了魏珠好幾年,是個嘴嚴心明的,康熙還想要長長久久的使喚,自然不能讓他心存怨憤……

*

九阿哥回了行帳,想著梁九功的神情,曉得御前有事兒。

只是應該不與自己相干,否則魏珠也好,梁九功也好,不能明說,打個眉眼官司還是能的。

能讓皇父憋屈,只能無奈遷怒的,除了太子爺,再沒有旁人!

九阿哥摸著下巴,心情很是複雜。

太子在,那不必說了,就是大阿哥出面,實際上也沒有辦法撼動。

可是……

要是太子不穩,那皇父會考慮的是誰?

大哥?

老三?

還是老十?

自古以來,立太子,立嫡,立長,立賢,立愛。

立愛的話……

九阿哥覺得嗓子眼有些緊。

自己也是半個愛子!

人心肉長……

水滴石穿……

幾年下來,也有幾分成色,不再是之前那些虛熱鬧。

要是再五年十年呢?

能成整個愛子麼?

大阿哥站在帳子門口,就見九阿哥站著,神情變來變去,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一會兒還有些惱。

大阿哥看得直樂,道:“想什麼呢,這傻站著!”

“媽呀!”

九阿哥被嚇了一跳,差點蹦起來。

看清楚是大阿哥,他眼神有些飄,有些小心虛。

朝廷也好,八旗也好,提及儲位,除了太子爺之外,看好的就是大阿哥。

九阿哥總覺得自己惦記一下下,好像有些對不住大阿哥。

大阿哥見他反應,挑眉道:“這是憋著什麼壞呢?要對爺使?”

“沒有!沒有!”

九阿哥連忙擺手,道:“就是……就是……想我們大格格了……”

大阿哥輕哼一聲,看著九阿哥現扯謊。

九阿哥道:“那是我的獨女,我就想著以後要求恩典,指到八旗,這不是想到大哥家的侄女了麼……”

大阿哥的家大格格今年十五。

這是皇長孫女,朝廷上下都看著,肯定要“撫蒙”,區別在嫁到蒙古,還是在京城的蒙古子弟中擇選。

大阿哥聽到這個,就有些煩躁,道:“爺不問了,別東扯西扯的,過來就是跟你說一聲,謝謝你的胡椒粉,不過爺不喜歡這個味道,要是有辣椒油就勻爺一瓶辣椒油!”

出門勞乏,行在膳房的例菜也是沒滋沒味兒的。

幸好有舒舒之前送他們夫婦的小菜,不過數量有限。

眼見著大福晉吃著可口,大阿哥就沒怎麼動。

就是十三阿哥今日不過去送胡椒粉,他也要來找九阿哥蹭菜了。

九阿哥道:“我吃辣尋常,我福晉就沒叫人預備這個辣椒油,不過有兩瓶子肉醬,裡面放了一丟丟辣椒借個味兒,倒是牛油麻辣塊,因是現成的,還有不少,那個不能直接吃,炒菜燉湯的時候放一點兒,味道十足……”

大阿哥就帶了幾個牛油麻辣塊走了。

大阿哥的帳子,跟太子的帳子挨著。

他這裡的動靜,也落到太子眼中。

因魏珠挨板子之事,太子也心生不安。

他也想到了“遷怒”兩個字。

眼下京城並無其他大事,唯一還沒有結論的就是心裕的案子。

這牽出蘿蔔帶出泥,要徹查心裕,誰曉得能不能查出其他的來……

太子生出惶惶之感。

先去了索額圖,然後再去了赫舍裡家麼?

太子想到他舅舅的承恩公,說停就停了,沒有後續。

那是因他生母得的爵位,就算是他大舅有過,也是爵位轉到他二舅身上,如今這樣算什麼?

他生母就是元后,赫舍裡家就是國舅人家。

如今不是承恩公府了,那元后是不是也漸漸不被人提了?

“去打聽打聽,大阿哥為什麼去找九阿哥……”

太子焦躁,對大阿哥的反應,就有些敏感。

早先他心中瞧不起大阿哥,覺得對方只會仗著長子長兄的身份擺臭架子,自視太高。

如今看著大阿哥能彎下腰來,與下面的阿哥親近往來,明顯長了心機。

太子就有些鬱悶。

少一時,太子的近侍打聽完回來,說了幾位皇子今日動態。

直郡王之所以去找九貝勒,是因為九貝勒打發十三阿哥給直郡王捎東西。

十三阿哥幫九貝勒捎東西,是因為十三阿哥去九貝勒的行帳用了午膳。

在九貝勒處用午膳的,還有四貝勒。

太子聽著,只覺得心浮氣躁。

他們兄友弟恭,將他襯成什麼了?!

他運了一口氣,吩咐身邊總管太監,道:“將餑餑吃食預備一份,給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送過去,就說太子妃信中提及兩位小阿哥,請孤多看顧。”

那太監卻沒有應聲,而是遲疑,道:“主子,隨扈的小阿哥,還有十四阿哥……”

行在如今有三個未成丁的弟弟,只給兩位送吃食……

太子聽到“十四阿哥”,心裡就發堵。

十四阿哥心思不正。

這出門在外,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有打照面的時候。

在皇父跟前,十四阿哥見到太子,就是一副小心恭敬的樣子;不在皇父跟前,十四阿哥恨不得撒腿就跑。

換做是以前,太子才不會搭理十四阿哥。

眼下,太子想到了如今的兄弟關係。

他跟十四阿哥之間,還有一個四阿哥。

四阿哥是十四阿哥同胞兄長。

大阿哥都能躬身去示好早年最不喜歡的九阿哥,自己還要跟十四阿哥僵持麼?

後宮之中,已經有了榮嬪對毓慶宮不善,要是德妃因十四阿哥的緣故記恨自己,也吹起枕頭風,那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