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五秒鐘過去了。

    十秒鐘過去了。

    三十秒過去了。

    葉蒼瀾和傅念遲大眼瞪小眼,他的呼吸仍舊很快,卻保持著相對穩定的節奏,心臟艱難蹦跳,但也沒突然罷工。

    他並未像電影當中那樣,腦袋一歪眼一閉,在傅念遲懷裡死掉。

    甚至說就連腦海中狂叫的系統提示,都產生了一絲變化。

    【體質值4,6,7,8……】

    原本就要歸零的體質值竟然開始緩慢上升了。

    怎麼回事?

    葉蒼瀾傻眼了,氣氛烘托到這種程度了,他遺言都說完了,要不要這麼破壞氛圍啊!

    傅念遲遲疑道:“呃……你還好嗎?”

    “挺……挺好的,咦,奇怪,怎麼會這樣呢?”葉蒼瀾低下頭,傅念遲的胳膊仍舊插在自己的胸口。

    不懂。

    “那什麼,我有點渴了,能給我一口水喝嗎?”

    葉蒼瀾失血實在太多,身體很容易進入到脫水狀態。

    “好。好。”

    傅念遲趕忙單手從納戒中拿出水壺,他用魔力將水燒到正好的溫度,小心地將壺口湊到葉蒼瀾唇邊。

    葉蒼瀾張開嘴,嘗試著喝了兩口,除了每次吞嚥都帶動全身疼痛之外,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糟糕的情況發生。

    突然間,他喉嚨產生癢意,忍不住渾身一抖本能咳嗽,嘴裡的水全都在這一刻嗆到了氣管裡。

    “咳咳咳咳咳!”

    葉蒼瀾劇烈猛咳起來,氣到被水堵住,本就損傷的肺部再度遭受重創。

    在傅念遲驚恐的注視下,葉蒼瀾最後倒抽一口長氣,腦袋向側旁一歪。

    沒氣了。

    名為月隕之巢的荒原上,就只剩下了傅念遲一人。

    葉蒼瀾沒被他掏心而死,而是……喝水嗆死了?

    傅念遲呆呆地看著葉蒼瀾的屍體躺在他懷中,過了許久,終於將右手從青年的胸膛裡抽出。

    已經沒有血能夠流出了。

    掌中還攥著屬於葉蒼瀾的半根肋骨。

    陰風呼嘯著吹過,帶走身體表面的熱量,對於經過煉體的修士而言,本應算不了什麼。

    但為什麼就連骨縫深處,都冷得讓他想要發抖呢?

    傅念遲用力閉上雙眼,手裡的水壺掉落,溫水潑了一地,滲入到沙土之中。

    老天在最絕望的時刻給了他一絲希望,然後又狠狠地將他踹入了深淵。

    從天而降的無數羽毛早就消失,原地只留下邪修們橫七豎八的屍體。

    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都保持著臨死前的詫異姿態,試圖做出防禦,卻被無情地切開,奪走生命。

    掌教找到傅念遲時,他仍然保持著懷抱葉蒼瀾的姿勢,坐在原地。

    看到周圍的無數屍體,還有近乎被徹底摧毀的眾多建築和設施,掌教和長老們差不多也能猜到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葉蒼瀾的屍體靜靜躺在傅念遲懷中,胸口的大洞被少年用衣物遮上。

    掌教快步來到傅念遲身邊,半晌,才低聲道:“……抱歉,為師來晚了。”

    傅念遲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少年終於抬起頭。

    掌教注意到他臉上風乾的淚痕,但傅念遲的表情堪稱平靜。

    完全不像心愛之人已死的模樣。

    “師父。”傅念遲終於說話了,他聲音很啞,同樣也很輕,逸散在呼嘯風中:

    “麻煩幫我把他帶回三清閣吧。”

    掌教一時語塞。

    過了許久,他低聲道:“好。”

    其餘長老們用最快時間仔細探查周圍情況,意識到這裡的所有生物,都已然失去生命。

    天坑中的祭壇坍塌殆盡,骨山中眾多幹癟的屍體表明邪修們舉行了某種需要活人祭祀的邪惡儀式。

    他們究竟做了什麼?方才遠遠看到的耀眼白光又是何物?他們為什麼會感受到天道的不規則抖動?

    都沒人能夠解答。

    原本掌教和眾長老在決定緊急前往西土救援傅念遲的途中,就做好了迎接惡戰的準備。

    不曾想所有邪修竟然都被傅念遲獨自宰掉了。

    那可是上萬名問道境以上的邪修啊,幾乎每一個都臭名遠揚,惡貫滿盈,這般陣仗就連他們這九名大乘期巔峰聯起手來,都沒有能全身而退的信心。

    經此一役,魔教遭受重創,沒有個十年二十年,應該是緩不過勁來的。

    原本掌教按照以往的經驗推測,近十多年極有可能會爆發正邪大戰,隨後發生卦象中罪子毀滅修真界的慘劇。

    結果這麼一搞,魔教元氣大傷,正邪大戰估計也沒影了。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每個人都想搞清楚這個問題。

    但傅念遲什麼都不說,自從在掌教和長老們的護送下,揹著葉蒼瀾早就冰冷僵硬的屍體,跨越半個西土和整個中州,重新回到位於瀛洲的三清閣,他就整天待在專門為葉蒼瀾準備的靈堂裡。

    沒有抑制不住的崩潰哭聲,也沒有強忍的情緒,不斷對已死之人唸叨的絮語,傅念遲非常安靜,他不吃也不喝,就沉默地坐在棺槨前。

    最開始大白,小狼和巴特曼都在傅念遲身邊陪著,對於小狼和巴特曼而言,葉蒼瀾也是他們相當親近的人,傅念遲有事不在的時候,都是葉蒼瀾在照顧他們,陪他們玩。

    就算平時對葉蒼瀾表現出各種嫌棄的大白,也蹲坐在棺槨前,一掃往常的不良態度。

    自從巴特曼破繭而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原本嗷嗷待哺的嬰孩迅速成長為了五六歲的模樣,他學著傅念遲的樣子緊貼著主人坐下,同樣也模仿著少年,時不時發出幾聲哽咽,每次眨眼都能擠出淚來。

    這完全就是一幅寡婦拖著年幼孩子給死掉丈夫守靈的景象。

    放在往常,傅念遲說不定還會跟身旁的青年聊上兩句機靈話,可如今,會和他說笑的人就躺在棺材裡。

    “沒關係,我自己待著就好。”傅念遲拍拍小狼的腦袋,輕聲道,“你們都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小狼和巴特曼還不想離開,被大白驅趕出去,大白最後用自己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傅念遲手背,離開靈堂。

    很多人都擔心傅念遲的精神狀態,和他們關係要好的同窗本來想要陪他為葉蒼瀾守靈,卻全都被傅念遲請了出去。

    “沒關係,我自己就可以,而且不用哭,葉蒼瀾肯定不想看到你們這樣。”

    傅念遲表現得越平靜,大家心中的恐慌就越強烈。

    要知道這可是感情很好的夫君死了啊,傅念遲這個樣子,完全就是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