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介平 作品

26.車行酒行行行皆敗 祥海立志東山再起

    在這一天一夜裡,祥海心亂如麻,他想的不只是陳小姐,還有弄草兒,還想到父親過世後母親的孤寂、酒行和車行的未來。醒來後他呆坐了一會兒,下樓來到店堂對阿毛娘子說:“樓上的房間我鎖了,所有人不要上去,讓它空關著。我不再住這裡,我去和趙大住。”阿毛娘子見祥海終於下樓了,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說:“李老闆,你去忙,這裡就交給我,你放心好了。”

    “我不在,排門板叫阿毛來弄,你不要搭手,孩子掉了我賠不起。”

    阿毛娘子道:“有數,有數,你去吧!”

    祥海走過祥安坊來尋趙大。趙大祥車行冷冷清清的,老蔡坐在門口抽菸,對祥海說趙大已多日未來車行了,說著起身跑去閣樓拿來一份通告交給祥海,說是工部局剛剛送來的。祥海接過一看,是工部局人力車改革的告示,仔細研讀一遍,掉頭往高郎橋去,過了橋就是良友廠。

    一二八打仗將良友廠炸成了廢墟,昔日巨大的廠房如今只剩下骨架,一座座混凝土結構在廢墟上高高地聳著,有的廠房的屋頂被掀開,尚留混凝土框架未坍塌,有的框架倒掉了,卻留下幾座孤零零的牆,搖搖欲墜。堆成小山似的磚塊和腐朽的木樑間,雜草叢生,青苔斑駁。所有的機器、設備,此刻掩埋在倒塌的廠房中沒來得及清理。冬去春來,廢墟里竟然長出好些太陽花、青蔓藤和齊人高的篙草,貼地生長的藤蔓四處攀爬,分外猙獰。倒塌的廠房旁邊,一座破木磚瓦房倖免於難,掩映在一片荒草枯樹之間,有幾個工友住在裡面。沒有瓦礫堆積的裸露的空地也被炮彈炸出好幾個大坑,已經積水成潭,水中萍草漂浮,浮萍下無數黑黢黢的蝌蚪在遊動。這家產品曾經暢銷全國遠銷東南亞,不到三年就打敗日商紗廠的中國第一傢俱有大機器生產規模的紡織廠,如今只剩下一幢幢壯觀的混凝土框架,倒伏在塵土之上。

    被瓦礫壓著的機器,它們有的被炸散了架,有的堅挺地扛著巨大的水泥架子而未遭損壞,工友們看著心疼,自發地守護在瓦礫中,揀一些可以賣錢的廢鐵賣掉換錢,將廠子用籬笆牆圍起來,盡力守護著廢墟下的機器。趙大正在一堆瓦礫上扒拉著,一顆光頭在陽光下亮如鋼盔,此時直起腰,見籬笆牆外祥海走來,連忙爬下廢墟。祥海見他一臉焦黑,一撮小鬍子蓋住了嘴唇都沒工夫剪。

    祥海說:“去了車行,你不在,我估計你在這。”

    趙大抹了一把汗,說:“埋在地下的機器有些是完好的。不知哪天才能把它們起出來,機器在,廠子就在,機器不在了,廠子也沒了。否則再過個一年半載,日曬雨淋恐怕都成廢鐵了。”

    祥海說:“陳老闆現在有難,顧不了這些。一起去吃飯吧,我餓了一天了。看你灰頭土腦的,去把自己清理一下,吃過飯和我去裕德池汰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