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她回到桐城,聯繫了當地的村委會和負責火化的民政局,填寫了信息,辦理了登記手續。因為小時候在這片土地上長大,在小鎮上還有幾個熟識的人,她與李嬸說了情況之後,最後的那段時間李嬸幫了她許多忙。

    趙家人匆匆趕來的時候,明溪頭七已過。

    那是趙家第一次見到農村的靈堂,一兩個白色的花圈,煙塵從冷空氣中升起,簡陋而蕭條。

    雖然明溪叮囑過,她什麼後事都不想有,只需要火化一下就好,但是李嬸淚流滿面,依然沒有聽她的叮囑。

    街道辦門口掛著白花,在冬日的寒霜裡,零零散散有一些過去認識明溪與她的奶奶的人前來祭奠。

    門口的人給趙家幾個人遞上黑紗。

    ……

    趙家人愕然地望著眼前這一切,手指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到每一個毛孔都在冒冷汗,無法抬起去接那黑紗。

    他們定在那裡,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們眼前發黑,所有的事物都天旋地轉。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殘忍地凋零,而他們匆匆趕到的時候,甚至連最後一片枯萎的花瓣也撿不到。

    所有他們以為還可以在餘生中慢慢去改變、去接納、去補償的事情,趙明溪再也不給他們機會了。

    總以為時間還很多,但沒想到這麼短暫。

    趙明溪去世了。

    生命永遠停止在了二十三歲。

    趙母呆呆盯著靈堂中間被風吹得不斷搖曳的燃燒的火盆,呼吸急促,淚眼朦朧,她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

    趙明溪去世半個月後,趙家所有人的靈魂仍然宛如被抽離。

    這一切都突如其來,而趙明溪又走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或是隻言片語。

    他們連緬懷她都無所寄託。

    她沒有與他們好好地告別,不知道是不是在懲罰十五歲那年,他們將她帶回家後,沒有與她有一個好的開場白。

    他們有的時候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恍惚之間覺得,其實趙明溪還沒走,還在學校實驗室東奔西跑,只是不怎麼打電話回家。

    然而等他們清醒過來後,才猛然記起來,趙明溪已經走了。

    *

    趙母不止一次地回想起,明溪去世之前,她對明溪說的最後一句話,她對明溪投去的最後一個眼神。

    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責罵,她對她的最後一個眼神也帶著爭吵時的嚴厲。

    她甚至在她去世之前,都沒有好好抱過她,更沒有給過她獨一無二的偏愛的瞬間。還在得知她身患絕症之後,第一反應是質疑!

    她為人母親,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趙母痛不欲生。

    明溪是帶著這些不好的、被挑刺的、被嫌棄的記憶去世的,所以她去世之前,才沒有聯繫他們家任何人。

    她想必已經失望透頂,再也不想見到他們。

    趙母每日每夜心中想著這一切,靈魂都在煎熬,她沒有辦法睡著,一閉上眼睛便是自己對趙明溪責罵的那些瞬間,對明溪的心疼於悔恨鋪天蓋地湧過來,將她淹得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