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首戰

    謝玄辰嘴上說的輕輕鬆鬆, 但是他陪慕明棠待了一會,等天黑後, 卻離開了。

    任何勝利都來之不易, 久負其名的戰神也是如此。

    慕明棠等了一會,實在撐不住自己睡了。等到半夜的時候, 隱約聽到身邊有動靜, 等第二天醒來, 發現自己換了個地方, 挪到床鋪裡面了。

    謝玄辰昨夜回來過,但是一大清早,又走了。

    接下來好幾天,他都是這樣早出晚歸。趙家原來十分害怕謝玄辰, 但是幾日過去,趙家人天天見謝玄辰往回跑, 一回來就去找妻子說話, 和民間男子並無不同之處。他們習慣之後,覺得謝玄辰也沒傳言中那麼嚇人。

    趙娘來給慕明棠送自己家做的酪漿, 忍不住和慕明棠抱怨:“都怪這些天殺的契丹人, 馬上就是祭河的日子了, 因為他們也沒法好好辦。”

    清河鎮靠河吃河,每年開春祭河十分受重視。在他們看來,這事關係到接下來一整年的水運,比過年都嚴肅。

    慕明棠沒聽說過這個節日,免不了要多問幾句。她和趙娘正在說話, 忽然聽到丫鬟在門外傳話:“王爺回來了。”

    丫鬟話音沒落,謝玄辰已經掀開珠簾走了進來。趙娘看到謝玄辰回來,立刻站起身,就要告退。

    謝玄辰也沒太在意趙娘,他這幾日沒空,怕慕明棠一個人待著悶,就讓趙家的女眷多來陪慕明棠說話。謝玄辰進門的時候隱約聽到慕明棠說什麼可惜,問:“你們剛剛在說什麼,什麼東西可惜?”

    慕明棠站起來為他卸披風,說:“沒什麼,趙娘給我講祭河的事情呢。聽說祭祀關係到一年的平安和收成,如今因為打仗沒法大辦,我覺得有些可惜。”

    謝玄辰聽到眼神動了動,他站在地上想了一會,說:“未嘗不能辦。”

    “嗯?”

    謝玄辰卻突然摟了摟慕明棠肩膀,略帶著些愧疚道:“我還得再出去一趟,不能陪你了,你先自己待一會,我馬上回來。”

    慕明棠不知道謝玄辰想到了什麼,但她自己多等一會又不是大事,謝玄辰外面的正事更重要。她又重新給謝玄辰整理好了披風,親自送他出門。

    謝玄辰那天不知道和清河鎮的主事人說了什麼,反而第二天,鎮裡就準備起祭祀的事,還和各家各戶徵集爆竹炮火等物。

    慕明棠不知道謝玄辰想幹什麼,清河鎮看起來真是一幅過節的樣子,甚至晚上點了篝火,又是放炮又是鬧騰,吵得老遠都能聽到。因為大軍壓境,一入夜到處都是黑洞洞的,他們這裡點燃篝火,在夜晚格外顯眼。

    河對岸,護衛跟在耶律機身後,不解地望著對面:“開戰在即,漢人不忙著準備抵抗,竟然還點火慶祝?他們在做什麼?”

    耶律機放下遠鏡,問:“最近是漢人的什麼節日嗎?”

    北戎大軍推進到河邊,沿路自然抓了不少懂兩國語言的漢人領路。屬下去問那些漢人奸細,回來後說道:“東丹王,那些漢人說,這是河祭,祈求這一年河神不要發怒降洪水。”

    耶律機聽完明顯露出不理解的神色:“我們都打到這裡了,他們還有心思祭河?他們求河神還不如來求我,今年黃河都會成為我大戎的領土,區區河神,能耐我何?”

    在場契丹人聽完哈哈大笑:“東丹王說的是,這裡距離鄴國朝廷不過十里地,漢人連他們的皇帝都保不住了,求河神有什麼用?”

    耶律機朗聲大笑,他看著眼前冰封的大河心神激盪,倏地拔出刀指向對岸:“聽說鄴朝派了他們最能打仗的岐陽王應戰,如今看來,不過是個膽小如鼠、求神拜佛的綿羊罷了。傳令下去,明日渡河,我要讓天下人好好看看,便是真有神,也攔不住本王!”

    清河鎮的祭河熱鬧了兩天,第三天時,慕明棠突然從睡夢中被驚醒。遠處傳來號角聲,北戎人渡河了。

    慕明棠頓時睡意全無,此時外面也傳來驚慌失措的哭聲喊聲。丫鬟們全部擠過來,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手腳冰涼:“王妃,北戎人渡河了。他們有十萬人,王爺只帶了八千,怎麼辦?”

    這樣的場景在慕明棠十二歲那年發生過,那時候的她嚇得止不住哭,如今外敵的數量更多,距離也更近,但是慕明棠發現自己竟然完全不害怕。

    可能是因為,這次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謝玄辰在吧。

    慕明棠依然十分鎮定,說道:“哭什麼?有王爺在,有什麼可慌的。去外面關好門窗,看好我們的財物,約束其他人好好在院子裡待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門。如果有人敢出去亂跑,不論身份,一律杖責三十。”

    丫鬟們被慕明棠這一通話嚇住了,趕緊出去通傳。剛才還惶惶無措,現在被慕明棠嚴格約束起來,丫鬟們反倒不慌了。

    王府的氣氛也傳到其他人身上,清河鎮其他人家心慌不已,但是他們一看岐陽王自己的家眷都好生生在屋裡待著,他們跑什麼?如果真有事,王妃豈不比他們消息靈通?

    眾人安了心,紛紛效仿慕明棠,關門閉窗,全家人守在一起等著。

    此刻冰河上,耶律機正率領眾人過河。行軍之人對天險十分鄭重,更別說是這麼大的一條河,如果河沒凍結實,或者走到中間迷了路,那就是滅頂之災了。耶律機十分慎重地抓了當地人,派了好幾路人出去探路,確定再無問題後,才在今天發起衝鋒。

    耶律機為了分散壓力,也是為了顯擺自己兵力雄厚,讓十萬人排成長長一排,看起來宛如百萬雄師,黑雲壓境,給對面造成極大心理壓力。

    陳列在河對岸的禁軍果然露出驚駭之色,就連幾個副指揮官都隱含擔憂。

    十萬之眾,北戎人作戰又素來勇猛,這一戰要怎麼打?謝玄辰看起來還不緊不慢,他握著韁繩,靜靜看著北戎人一步步跨過河中線,離河岸越來越近。

    副指揮官都慌了,頻頻看向謝玄辰,屢次想說話,又被謝玄辰無言的氣勢所鎮壓。後來,一個人實在忍不住,問:“王爺,我們還不動嗎?”

    他話音剛落,河面上忽然衝起一道水柱,謝玄辰眼神驟然變得鋒利,到了。

    他一句話沒說,只是勒著馬上前,陣前所有人都安靜又緊張地望著他。謝玄辰走到列陣最前方,抬起手,說道:“中路箭陣準備,拉弓……”

    他手掌猛地下沉,直指河中心陷入混亂的北戎軍隊:“放箭!”

    耶律機帶人渡河時,前半段一直小心翼翼,謹防謝玄辰動手腳。可是直到路程過半,對面都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耶律機放了心,猜到謝玄辰想等到他們完全過河、隊形不整的時候突襲。耶律機不屑地笑了一聲,這就是鄴朝戰神,這就是號稱鄴朝行走的國境線的人物,也不過如此。

    耶律機生出戰意,舉刀大喊用契丹語大喊道:“契丹勇士們,鄴朝最富庶的王都就在不遠處,往前衝啊,搶了他們的糧食財寶,回去接濟我們受災的父母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