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孩子

    謝玄辰無聲嘆了口氣,男人之間表達感情總不如女子充沛,謝玄辰也只是拍了拍祝楊宏的肩膀,低聲說:“節哀。”

    祝楊宏慢慢搖頭,說道:“所以去年,我便動了隱退的心思,從前線上撤下來了。我已經缺席了好幾個兒子的成長,好歹不要再缺席女兒們的。她們馬上就要出嫁,若是錯過了這段時間,等她們到了夫家,我和她們一年只能見一兩次,那就更和陌生人一樣了。趁她們現在還在室,儘量多陪陪家裡。王爺不要嫌我逾越,正是因為我抱憾終生,才忍不住多和你說兩句。”

    “我明白。”謝玄辰說道,“我父親從小也沒時間管我,所以直到最後,我和他的關係都非常緊張。等我母親死後,我和他連好好見面都做不到。”

    祝楊宏說他遺憾,謝玄辰又何嘗不遺憾呢?謝毅雖然對他嚴厲,不假辭色,可是畢竟是他父親。殷夫人走後,謝毅就是這世上,他最後的血脈親人了。

    可是謝毅卻也突兀離世,他甚至連謝毅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這些事情說起來就是一筆糊塗賬,謝毅扶正外室,算不得一個好父親,謝玄辰作為兒子也沒做多好。謝玄辰至少希望,日後他的兒子,不要再重蹈他們父子的覆轍。

    祝楊宏和謝玄辰開始相互防備,相互試探,現在說起家事來,反倒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祝楊宏說道:“我幾個女兒說親一事,多謝王妃出力。若沒有王妃牽線,她們幾個女孩子的婚事指不定要多難呢。王妃這個人情,我們祝家虧欠大了,末將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謝玄辰說:“她總是待在府裡,也時常無聊。難得有和她投緣的,以後,還勞煩你夫人多陪她走動。有人邀約,她才能放心出門。”

    謝玄辰雖然不服氣慕明棠說他無聊,但至少有自知之明,總是待在王府裡,確實挺悶的。能有一個話題投機又信得過的人陪慕明棠到外面散心,著實難得。

    兩人相互託了人情後,關係變得前所未有的融洽。祝楊宏藉著勢頭,趁機說起樞密院的瑣事來。祝楊宏雖然調回京城,是眾人眼裡是了不得的升遷,可是祝楊宏這段時間在樞密院的經歷,卻不甚愉快。

    他是武將,而樞密院,乃至全京城的官員,基本都是文官。武將和文官天生有隔閡,祝楊宏實在和那群人談不到一起去。

    這樣一來他的位置非常尷尬,武將覺得他升遷,春風得意,和文官同進同出,難免會心有芥蒂;而文官卻又看不上他是個莽夫,有什麼要緊事都不讓他經手,隱隱還防著他。就連皇帝,也只是把他放在明面上當擺設,其實並不委以重任。

    這樣的境遇,和祝楊宏想象中天差地別。祝楊宏在雅州時,乃是名鎮一方的主帥,下屬對他畢恭畢敬,百姓見了他也尊敬有加,沒想到到了王都京城,待遇卻完全翻了個個。

    只因為祝楊宏是武官,所以生來就低一等,文官和他說話,他應該感到榮幸,就算被甩冷臉,也是應有之事。祝楊宏已經徹底意識到,在這種環境下,他永無出頭之日。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祝楊宏自己尷尬就算了,他自己半生已過,浮名已是虛妄,可是女兒的親事也受到影響,就讓祝楊宏非常難以接受。

    所以祝楊宏說感激慕明棠並不是客氣,如果沒有慕明棠牽線,祝家一開始就進不去京城的圈子,更不會有人相看他的女兒。現在有慕明棠的面子在,祝太太的社交情況已經大大改善,然而即便如此,祝雨青幾個姐妹,還是被文官太太挑挑揀揀,評頭論足。

    祝楊宏的一輩子已經快要過去,功名利祿對他而言,已經沒那麼重要了。可是祝楊宏卻絕望地發現,如果任由這股風氣蔓延下去,他的子子孫孫都要像他一樣受到歧視,甚至還遠不如他。

    事關兒女,祝楊宏就坐不住了。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執政者不同,上下風氣也是截然不同的。皇帝擺明了忌憚武將,想妥協求安,宮中現如今幾位皇子,也沒一位是和軍中有關係的。

    思來想去,他們的出路,他們子孫的出路,乃至整個國家的出路,還是落在岐陽王謝玄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