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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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相國寺不只是佛寺,同時那一帶極其繁華,寺外一整條街都是商販,周圍還有許多戲臺、勾欄,十分熱鬧。

    外面的女眷約慕明棠去相國寺,就是一個可攻可守、分寸拿捏極好的位置。去上香不必擔心名聲有礙,而且去相國寺,總不能當真上一炷香就走,少不了要在寺內觀賞一會。若是交談投緣,之後就能順理成章去外面的酒樓茶肆,大相國寺周圍那樣熱鬧,根本不愁打發不了時間。

    謝玄辰轉過頭,又看向外面蕭條光禿的枝椏:“我的病不礙事,不至於離了人就死。你想出去就出去吧,這幾個月你一直待在府裡,時間長了,恐怕要憋出病來。”

    “我又不嫌悶。”慕明棠挑了個新橙,慢慢剝開,“我不認識這些女子,這些女子請我也未必是好意,我才不想當猴子一樣被人圍觀。與其陪她們消遣,不如在家裡陪你。”

    慕明棠一邊剝橙子,一邊走到窗前,說:“外面風大,你仔細被風吹著。先關上窗戶吧。”

    謝玄辰依然看著遠方,一動不動。過了片刻,他似是自嘲,說道:“連風都吹不得。他們用鎖鏈困住我,現在,我又反過來困住你。其實,我本來就是枷鎖的一部分吧。”

    “不要這樣說。”慕明棠把剝了一半的橙子放到窗邊的小高几上,對謝玄辰說,“裡面的人不願意被關住那才叫禁錮,如果願意,那就是她自己的生活。我並不覺得悶,也不想出門,看著你我才能安心。”

    “你才十五,在你這個年紀,應該去賞花遊園,穿著華衣錦服出入一場場詩會宴會,或者去看同齡少年郎打馬球。而不是陪著一個病人,被禁錮在死氣沉沉的府邸裡。”

    慕明棠瞪圓了眼睛,一直盯著謝玄辰,可是他始終看著窗外,只留下一個冷冰冰的側臉弧度。慕明棠指尖上還有新鮮橙子的味道,她擦去指尖殘留的汁液,說:“你轉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謝玄辰只是閉上了眼睛,不配合之意顯然。慕明棠抓上他的衣服,說:“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已有夫婿,看別的少年打馬球做什麼?”

    謝玄辰閉著眼睛,眼前是一片蒼涼的黑暗。慕明棠現在還小,她其實只是一個半大孩子,不懂什麼是男女之情,也不懂什麼是柴米油鹽。她現在,包括之前對他說的話,其實都是救命之恩矇蔽了感官,她以為那是喜歡,其實只是感激而已。

    生活和憧憬,是不一樣的。她現在還小,所以圍著他跑前跑後,可是這根本不是健康的感情。真正正常的,十四五的感情,應該是衝動又羞澀。少男為了心上人逞能作惡,處處表現自己,少女矜持站在遠處,不好意思走近,也不捨得走開。

    而不是他們這樣畸形的,感激、幻想和報恩混雜在一起的感情。當初他救下慕明棠時生死一線,她劫後餘生,緊張、害怕又依賴,自然而然地將這種情緒移植在他身上。她以為這是喜歡,其實根本不是。

    她還年輕,分不清這其中的差別,等她真的懂了,一定會感到痛苦。他不能給她正常夫妻的溫存和陪伴,甚至不能陪著她出門,她卻要反過來照顧他,為一個無底洞賠上自己一生。

    等她真正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時,有了那種不可抑制的衝動和嚮往時,恐怕就能明白他今天的話了。謝玄辰有時候遺憾慕明棠不懂,又慶幸她不懂,他都不敢想象,等日後慕明棠發覺她上當被騙了的時候,會如何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