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希望

    他這樣的話簡直是威脅,冰冷又無情,這樣的謝玄辰讓慕明棠覺得陌生。慕明棠有些不安,她能理解張太醫明哲保身的想法,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都無法打動對方,謝玄辰直接說這種話,豈不是更讓對方卻步?

    慕明棠悄悄拽了拽謝玄辰衣袖,可是謝玄辰只是伸手,覆住了慕明棠手背。

    他的手指也極為冰涼,慕明棠想起外面一陣緊似一陣的秋風,十分心疼。她悄悄嘆了口氣,不忍再說,而是伸手包住謝玄辰的手背。

    謝玄辰正在說話,猝不及防手上覆上一團溫熱,他驚訝地挑了下眉,一低頭,就看到慕明棠正專注地握著他的手,看樣子想給他取暖。慕明棠察覺他的動作,還抬頭對他笑了笑。

    談判陣前最忌露出真實情緒,謝玄辰喉嚨動了一下,最後依然是冷冰冰地抬頭,毫無感情地面對著張太醫。

    張太醫被謝玄辰的話大為驚攝,心神俱亂,根本無暇注意其他。張太醫的臉色變來變去,最後全然定格在臉上,十分茫然。他怔了許久,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最後頹然地嘆了口氣:“殿下說得對,是老夫心懷僥倖了。”

    張太醫說完,這才發現眼前這兩個人姿勢不太對,他們什麼時候糾纏到一塊的?張太醫在謝玄辰和慕明棠緊緊交握的手上掃了一眼,最終假裝自己是個瞎子,拱手道:“王妃,敢問您剛才說的話……”

    慕明棠聽到簡直不可置信,她又是講道理又是砸錢,最後竟然不如謝玄辰冷冰冰的兩句話?她驚訝地看了謝玄辰一眼,連忙應道:“有效的有效的,只要太醫答應替王爺看病,我不會將此事告訴別人,也不會強求你必須將王爺治好。”

    慕明棠說完頓了頓:“當然了,最好還是完全治好。”

    張太醫臉色微黑,他就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無論這些主顧怎麼說,本質上他們都是不講道理的。

    張太醫弓腰行禮,然後將座位讓開:“請王爺上坐。”

    謝玄辰坐好,伸手將脈搏露出來。他的手腕白皙如玉,能清晰地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慕明棠緊張兮兮站在一側,看著張太醫伸手覆上謝玄辰的手腕,用力切了很久。

    慕明棠手指不由攥緊,過了一會,張太醫收回手。慕明棠立刻問:“太醫,怎麼樣了?”

    慕明棠問完之後,那一瞬間根本不想聽到太醫回答。有些時候,希望比失望更讓人害怕。

    張太醫起身退到一邊,眼睛看了看這兩人,似有猶豫。張太醫這樣的表現,慕明棠更揪心了,反倒是謝玄辰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收起衣袖,說:“太醫但說無妨,我自己心裡有數。”

    那好吧,張太醫垂了眼,說道:“王爺如今,已然十分危險。王爺本來身體底子很好,可是強大的力量是優勢也是負擔,尤其這些年一次次無節制使用力氣,極為耗費身體根底。王爺天生神力,旁人舉十斤,您能毫不費力拿起百斤,但王爺畢竟是血肉之軀,你這幾年發病時,完全不顧後果,隨意釋放強大的力量,肌理腑臟都已負荷累累。若是再次強行激發,恐怕身體就撐不住了。”

    張太醫說的很詳細,慕明棠聽懂了,通俗些說,就是謝玄辰的身體本來很好,但是每次狂暴會掉很多精血,若是有入有出便罷了,偏偏他無法控制,一直掉一直掉,現在可不是生命垂危。

    現在,他要是能慢慢恢復最好,但若是再狂暴一次,身體就經不住了。

    這個結果算不得好,但是比她想象的已經好了很多。

    慕明棠問:“依太醫之言,為今之計,該如何休養?”

    “戒急戒躁,飲食清淡,靜心養氣,不可劇烈運動。”張太醫說完似乎停頓了一下,垂下眼睛,“尤其,不可再任由狂性發作。”

    張太醫說得很隱晦,可是慕明棠明白,太醫說的是謝玄辰的病。

    慕明棠都能聽懂,更不必說謝玄辰。謝玄辰站起身,說:“有勞。”

    他說完便要往外走,慕明棠喊了他一句,回頭匆匆問張太醫:“那他需要喝什麼藥呢?”

    “最好不喝藥。”張太醫說,“是藥三分毒,王爺並非生病,而是身體無法負荷自身力量。若能保證不再狂躁,慢慢將身體養壯,就好了。”

    慕明棠明白了,而這時謝玄辰已經要走出去了。慕明棠只能急匆匆和張太醫道謝,提裙子去追他。

    至於那些金子,自然是當做“診金”,留下了。

    謝玄辰停在門外,慕明棠很輕鬆就追上了他。慕明棠自然而然地扶上他的手臂,問:“你怎麼來了?”

    此時兩人已經走入黑洞洞的竹林,兩邊只有蕭蕭的風聲,彷彿與世隔絕。

    謝玄辰說:“夫人深夜跳窗而去,我追出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慕明棠本來很認真地詢問,聽到他這話,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別鬧,我問你真的呢。”

    “我說的就是真的。”

    慕明棠嘆了口氣,不再和他糾纏這個問題,而是好奇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出門開始。”

    慕明棠不可置信地看他,深夜中看不清他的長相,可是身邊人的情緒再平靜不過,並不像是信口胡說。慕明棠訝然:“竟然從我一出門就被人跟上了……我竟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謝玄辰沒有應話,顯然覺得理所應當。慕明棠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她一直覺得謝玄辰身體弱,需要她照顧,原來事實上,謝玄辰已經可以單手解決好幾個她了嗎

    慕明棠忽然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扶著謝玄辰。

    謝玄辰走了一會,發現慕明棠許久沒說話。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問:“怎麼了?”

    “沒事。”慕明棠搖頭,“就是發現,我可能還是不認識你。每次在我覺得我靠近你了的時候,事實就會告訴我,我其實並不瞭解你。”

    謝玄辰輕笑了一聲,道:“人心是最複雜的東西了,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完全瞭解另一人,有時候連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