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撐腰

    什麼東西扎進去?謝玄辰在外面聽到,登時挑了下眉,砰地一聲推開房門:“你讓她選什麼?”

    孫待詔正從針囊中拔出最細的一根,宮裡什麼都有章法,上針也是如此。從細到粗,從短到長,不能亂了次序。

    她正待說什麼,突然聽到身後砰地一聲。孫待詔被嚇了一跳,手一哆嗦,險些扎到自己的指尖。她惱怒地回過頭,見夜色裡站著一個人。他身後跟了一眾侍女隨從,丫鬟看到孫待詔的視線,一一垂下眼睛,沒人敢上前。

    孫待詔愣了愣,猛地明白過來。岐陽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外面這些人沒看住他就不說了,怎麼都不派個人來知會一聲?

    孫待詔立刻領著一眾女官跪下,哪裡還顧得上一旁的針囊:“奴婢參見岐陽王,王爺金安。”

    慕明棠也倏地一聲站起來,她本來想要迎過去,可是謝玄辰身後簇擁著眾多侍從,看起來眾星捧月,遙不可及,慕明棠的腳步不知為何就停住了。

    孫待詔等人齊刷刷下跪,慕明棠左右看了看,也一言不發地低頭行禮。

    謝玄辰走進來,兩邊的人連忙給他搬座椅,鋪錦墊。謝玄辰沒發話,地上的人就不能起來,孫待詔感覺到頭頂有人走來走去,她卻要緊緊貼著地,心頭不由湧上一股難堪。

    她是太后跟前的正四品待詔,宮中人見了她誰不要恭敬稱一聲“孫姑姑”,就是得寵的嬪妃見了她,都要小心巴結。孫待詔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輕侮?

    可是面前這位是岐陽王,孫待詔心裡再恨,此刻也只能忍下,繃著臉皮等岐陽王發話。

    謝玄辰坐好後,這才慢悠悠說:“起吧。”

    孫待詔鬆了口氣,好歹沒讓她等太久,她畢竟是太后跟前的人,岐陽王再猖狂也知道輕重。

    孫待詔正要提裙子起身,謝玄辰忽然說:“跪著,沒說你。”

    孫待詔頓時愣住,其他幾個女官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起還是該繼續跪著。

    慕明棠是王妃,行禮和她們不是一個級別,她只是半蹲行萬福,謝玄辰一發話,她就已經站直了。慕明棠略有些尷尬,她是不是動作太快了?剛才謝玄辰那句“起吧”,到底是不是對她說的?

    現在孫待詔和幾個女官不動,慕明棠也不好意思動,只能繼續在原地站著。她站著,孫待詔等人跪,對比格外屈辱。

    謝玄辰這時候指了一個女官,說:“你,把手裡的東西端上來。”

    這是正六品於常侍,因為能說會道,相貌嬌俏,十分得太后歡心。於常侍也因此格外得意,和人說話總拿眼皮子瞥,據說她的前途遠不止女官,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主子了。

    因為這份體面,於常侍向來挑尖好強,這次來給太后辦差,於常侍格外踴躍,鉚足了勁要立功。方才逼問慕明棠,於常侍沒少出力,就連上針,也是她蠢蠢欲動,從同伴手裡搶了過去。

    如今冷不丁被謝玄辰指出來,於常侍頓時頭大了。她有點後悔,她剛剛就不該幫同伴拿東西。於常侍偷偷去看孫待詔,然而孫待詔跪在最前面,此刻什麼都看不見。於常侍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硬著頭皮把木盤端上去。

    於常侍跪在椅邊,哆哆嗦嗦地將木盤舉過眉毛,呈在謝玄辰面前。謝玄辰垂眸看,過了一會,忽然挑了細長細長的一根針出來。

    他手指修長,因為久病,越發瘦的骨節分明。此刻那雙手拈著細長的針,竟然說不出是哪一個更嚇人。

    謝玄辰拿在眼前好好看了一會,比在於常侍面前,問:“怎麼用的?”

    於常侍身體都開始抖:“奴婢不知。”

    “你也不知道啊。”謝玄辰手指慢慢轉動著細長的針,以一種說笑的口吻道,“我醒來時,問王妃在何處,跪在床前的那個丫鬟說不知道。現在我來看看你們和王妃做什麼,你也說不知道?”

    謝玄辰笑著笑著,忽然語調一變:“你猜那個說不知道的丫鬟,現在還活著嗎?”

    於常侍抖得越發厲害,話都說不利索了:“奴,奴婢……”

    這時候孫待詔忽然接話:“回稟王爺,奴婢等人奉太后之命,來王府為慕王妃分憂。奴等都是好心,若有什麼誤會,煩請岐陽王聽我等解釋完,再做發落。”

    謝玄辰才完全不管孫待詔說了什麼,他笑了笑,遺憾道:“你們不說呀。你們不說,那我只好問別人了。”

    謝玄辰說著看向慕明棠:“明棠,這個針怎麼用?”

    慕明棠猝不及防被點名,她抬頭驚訝地看了謝玄辰一眼,這才確定他真的在和她說話。慕明棠眼角掃過地上的人,發現自己現在是有人撐腰的人了,尾巴一下子抖起來了:“孫姑姑說,短的用來扎指尖,中長的用來扎腰、腿,最長的針,適合脫了衣服橫著扎。”

    即便看不到,眾人也彷彿感覺到疼了。謝玄辰點點頭,問慕明棠:“你喜歡用哪個針?”

    “王爺手裡的就剛剛好。”

    “嗯。”謝玄辰點頭,把針遞給眼前的於常侍,“就按王妃說的,你來給我示範一下。目標不用遠了找,你們的領頭似乎姓孫吧,就她吧。”

    於常侍哆嗦地幾乎要暈過去了,她猛地俯身,砰砰砰在地上磕頭:“岐陽王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爺饒命!”

    謝玄辰極冷地笑了一下,眼角似勾非勾,似笑非笑:“現在才知道怕了?那剛才動我的人的時候,你怎麼不記得怕呢?”

    謝玄辰指尖一彈,直接把細針釘在於常侍手指縫隙裡:“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孫待詔聽不下去了,抬起頭,不卑不亢地說:“岐陽王,奴婢是奉太后娘娘的命,來岐陽王府幫忙。王爺發落奴婢,奴婢不敢有任何怨言,但是之後若是聖上和太后問起來,王爺恐不好交代。”

    “太后?”謝玄辰說著笑了一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路氏在你們面前擺譜擺久了,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她在我面前都不敢張狂,她的奴才,倒一個個和我擺太后的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