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公 作品

第三百三十一章 都是壞消息

 

一個時辰後,李世民忽然揮了揮手,下令回太極宮,然後起身,繞開身前跪著的李泰。離開了涼亭,從頭到尾。李世民一句話都沒說。

 

李泰仍跪在涼亭內,看著父皇的背影消失在園林黑暗的陰影裡,他只覺得身上陣陣發冷,彷彿掉進了冰窖。

 

李泰離開時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回到武德殿時已是深夜,前庭的五名突厥人的屍身已被清理。

 

連地上的鮮血也被洗刷得乾乾淨淨,李泰踏入前庭,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了噁心,彎下腰開始嘔吐,膽汁都吐出來了。仍覺得不適,剛才那五名突厥人被杖斃的樣子,那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漿交織混雜在一起的畫面如噩夢般在他腦海裡不停浮現。

 

生平第一次,父皇對他如此嚴厲,當著他的面處決了蠱惑他的突厥人,也是生平第一次,父皇對他如此冷漠,冷漠到連一句斥責的話都欠奉,父子之間從未如此陌生。

 

走進內殿,一道瘦削的身影迎上來,此人男生女相,昏黃的燈光照映下,他的臉豔若桃李,竟是絕色傾城之姿。

 

此人正是辯機和尚。

 

見越王進殿,辯機和尚迎上前,一臉梨花帶雨,哭得悽然。

 

“殿下……小僧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辯機和尚拉著李泰的手大哭。

 

李泰滿腹怨恚驚懼,見到辯機和尚時竟莫名其妙平靜下來。

 

二人相處一年多,以李泰喜新厭舊的性子,辯機和尚竟然沒失寵。

 

反而在李泰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足可見辯機和尚還是有一些本事的,至少別的女子或男子便做不到讓他心境平靜。

 

“說甚傻話,孤只不過去見見父皇而已。”李泰強笑道。

 

辯機和尚搖搖頭:“是小僧害了殿下,當初不該在殿下面前擺弄突厥人的東西,害殿下也喜歡了突厥物事,鬧出今日這樁禍事……”

 

“孤喜歡的東西,喜歡便是喜歡,誰也勉強不得我,與你何干?”李泰笑容漸漸被憤怒代替,握緊了拳頭,如受傷的野獸般低聲嘶吼著:“只恨孤無名無權,登不上那個位置便處處被人所欺,此生不得肆吾所欲!”

 

辯機和尚一驚,急忙道:“殿下,隔牆有耳,此話大逆,不可胡言。”

 

李泰朝殿外瞥了一眼,悻悻一哼,終於還是不敢再說了。

 

“說來還是小僧的不是,殿下終被奴所害。

 

今夜那五名突厥人被杖斃,小僧當時便躲在內殿屏風裡偷看,嚇得六神無主,當時真怕下一個便輪到小僧了……”辯機和尚說著撫了撫胸,抬眸痴痴地看著李泰:“小僧怕的是,死後不得與殿下再見,小僧不怕死……”

 

李泰聞言,頓覺整顆心都被融化了。

 

“辯機,有孤在的一日,必不負你。”李泰握緊了他的手,隨即嘆道:“只恨父皇漸不容我,日後處境不可預料……”

 

“陛下方才責罵您了麼?”

 

李泰面容漸漸苦澀,搖頭道:“父皇一句話都沒說,冷落了我一個時辰,比罵我還難受……”

 

說著李泰面容扭曲起來:“雖未說一句話,但我察覺到……父皇已生棄我之心!”

 

辯機和尚大驚,頓時花容變色:“這可如何是好?”

 

李泰垂頭,沉默。

 

許久之後,他忽然抬頭,冷冷的說道:“我是越王,我乃天潢貴胄,當年父皇能夠在玄武門發起兵變,焉知我……”

 

李泰忽然住口,臉色有些發白,似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連說一說都會令他恐懼。

 

辯機和尚呆呆看著李泰那張蒼白的臉,心中若有所感。垂頭幽幽嘆息。

 

似乎……他已在李泰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這或許是背後那位不知名的大人物希望看到的結果吧,完成了任務,他應該高興的,可是為何心裡卻如此痛楚?

 

回家的馬車有些搖晃。

 

百名老兵前後簇擁,玉兒坐在馬車裡,羅雲生騎馬與馬車並行。

 

路很黑,很長,隊伍很安靜。

 

長久的寂靜總歸令人不自在,玉兒掀開了車簾。朝羅雲生笑了笑,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眉眼,但羅雲生能察覺到她的笑。

 

“夫君,陛下今日與你說了什麼?夫君有點不高興呢……”

 

羅雲生眨眨眼,笑道:“我哪裡不高興了,高興著呢,陛下剛剛封我官了……”

 

玉兒喜道:“夫君終於有事做了麼?”

 

羅雲生的笑臉有點僵硬,在她眼裡。自己這個夫君到底有多遊手好閒啊……

 

“夫君,陛下封你什麼官職?”

 

羅雲生咳了兩聲。道:“入尚書省,封尚書省都事,參知政事……”

 

玉兒笑得眼睛彎成了新月,喜道:“恭喜夫君,二十來歲年紀已入省了,這可是尋常人大半輩子都進不了的地方啊。將來夫君必然能當宰相的,嗯嗯,一定能!”

 

羅雲生笑道:“全託夫人鴻福。”

 

玉兒嗔道:“全是夫君的本事,與妾身何干?只不過,陛下賜封官職是喜事。夫君為何不高興呢?”

 

羅雲生嘆道:“因為除了封官,還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夫人想先知道哪個?”

 

玉兒眨眨眼,道:“妾身想先知道壞消息。”

 

“壞消息就是,陛下終於提起了百穀城的事,決定罰我圈禁大理寺二十日,明日就去蹲大理寺的監牢了。”

 

玉兒大驚失色,頓時珠淚漣漣,泣道:“此事是妾身所為,陛下為何罰夫君?停車!”

 

“你做什麼?”

 

玉兒握緊了小拳頭,面露堅毅之色,道:“妾身要進城回芙蓉園面君,百穀城的事自有妾身領罪,要打要殺任由國法,怎能連累夫君?”

 

羅雲生笑道:“事情如此處置,陛下已然皇恩浩蕩了,你若面君,那才真正的惹禍,對你我的處罰可就不會這麼輕飄飄的了,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