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崽崽





回到家,家裡兩個炕早就燒得熱烘烘的了,他把孩子放下,才輕輕舒一口氣。




“不是你要的女兒?”夏芍扯掉早已凍透的圍巾,笑他。




可陳寄北就是不敢碰,總覺得女兒太軟,怕弄疼她,總覺得手上有繭,怕碰傷她。




他小心掀開遮住臉的包被角,剛好和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對上。




小崽崽其實還看不太清東西,眼睛卻又大又亮,望望他,又望望四周,像在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




夏母把另一個包被和她並排放著,小哥哥眼神就專注多了,一眨不眨盯著爸爸瞧。陳寄北也盯著他,父子倆瞳仁一個比一個黑,繃著臉竟然有種迷之神似。




夏芍忍不住在孩子鼻尖點了下,一大一小兩雙眼睛立即同時轉了過來。




她有些無奈,說陳寄北:“你這兒子將來不會像你一樣不長嘴吧?”




“咱們兒子。”陳寄北糾正她。




包被裡的小崽崽更直接,扯開嗓子就開始哭,乾嚎,哭兩下還停下等著人過來。




妹妹本就是個愛哼哼的,哥哥一哭,她立馬也跟著哭。




孫清從外面進來,聽到聲調都變了,“咋了咋了?他們這是咋了?”慌了手腳的樣子。




陳寄北面色也有點緊繃,但孩子不敢抱,解包被的動作他還是很熟練的。




單手提起兒子兩條小短腿,他利落地把尿布抽出來換了,全程面無表情,孩子卻立馬不哭了。就是似乎嫌他包得不好,小腿腿蹬了兩下,差點蹬到他手臂。




那邊夏芍已經在拍妹妹了,孫清大大鬆了一口氣,“哭起來可真嚇人。”




又好奇地盯著兩個崽崽瞧,“這麼快就睜眼了?我記得我嫂子生我侄女,快十天了才睜眼。”




夏芍上輩子醫療發達,生活條件又好,孩子不缺營養,都是生下來就睜眼的。這年代的小孩子卻不行,她家這兩個已經儘量吃得好了,還是三四天才睜眼。




“你嫂子懷孕的時候沒吃好吧?”她問孫清。




“剛懷孕沒幾個月就鬧饑荒,能吃飽不錯了,我小侄女一歲半了都不會走。”




孫清一聽明白了,“懷孕了得吃好的是吧?”一副很認真記的模




樣,又趕緊拿過自己帶來的兩對小鞋子給夏芍看,“怎麼樣?好不好看?再大幾個月就能穿了。”




小鞋子比餃子大不了多少,鞋底全是手工納的,十分柔軟,鞋面還用布縫了個小兔子。




夏芍家這一對崽崽是屬兔的。




“好看。”夏芍接過來放在手心裡,又忍不住說她,“你做這個幹嗎?多費工夫。”




“不是說好了你跟小陳有了孩子,讓我當乾媽?乾媽不該做這些啊?”




兩個女人在屋裡說話,陳寄北把換下來的尿布拎到了外面,出門正碰上姜百勝。




姜百勝今天休假在家,兩個崽崽一哭,他也忍不住跟出來了,就是男同志不好進人家月子房。他也不想被人看出他有多眼饞那兩個娃,輕咳一聲沒話找話,“孫清在你家呢?”




“嗯。”陳寄北其實沒多看他,找了盆開始洗尿布。




姜百勝聽著他那冷淡的聲線,卻怎麼聽怎麼不自在,又咳了聲,以一個老大哥過來人的口吻正色道:“洗尿布是她們女人的活,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幹這個?”




這回陳寄北連一個“嗯”都沒給他,屋裡的孫清更是翻了個白眼,“自己大男子主義,還說你家小陳。回頭我不給他洗衣服,讓他穿髒衣服去上班。”




又和夏芍抱怨,“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臭毛病,這個男人不能幹,那個男人也不能幹。”




姜百勝就是包袱太重,大概跟從小受到的教育也有關。在外面那得說一不二,最受不了別人說他怕媳婦兒,一聽就臉黑,生怕損了他大男人的顏面。




但你要說他真多大男子主義吧,門關起來,還不是照樣幫孫清纏毛線?




夏芍把睡著的崽崽放到一邊,“沒事,將來啪啪打臉時流下的淚,都是他今天犟的嘴。”




這話有趣,孫清剛要笑,外面廚房門突然被人打開,傳來幾道陌生的關裡口音,“這回總該是百勝家了吧?是百勝家!百勝俺可找著你了,俺是你舉大爺啊!”




孫清的神色當時便是一滯,可還是跟夏芍告辭,開門出去了。




門口站著兩男一女三個大人,女人懷裡還抱著個三歲多的孩子,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卻還是凍得哆哆嗦嗦。




帶頭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皺紋跟用刀刻在臉上似的,尤其是眉心,一面說一面已經在往裡走了,“快找兩件衣裳給你三哥三嫂和小侄子,東北這破地方可凍死了。”




看他差點走到夏芍家,姜百勝沉聲指指對門,“那才是我家。”




“你在東北過得不是挺好嗎?咋還得跟別人住一塊?”




那舉大爺不太高興,但還是一轉,帶著兒子兒媳和孫子進了對門。




看到這一幕,孫清臉色更不好了,壓低聲音問姜百勝:“老家要來人,你咋也不和我說一聲?”




“我能怎麼說?我也不知道。”姜百勝面色也不大好。




這邊孫清家關上門,那邊陳寄北也洗完尿布拿進屋,在炕上晾上。




東北冬天冷,洗好的東西一掛到外面就凍上了,反而是鋪在炕上,幹得比較快。




“我看孫姐臉色不大好,來了幾個人?”夏芍低聲問陳寄北。




陳寄北和她一說,她細眉立即蹙了起來,“一個大爺,一對兩口子,還有個三歲的孩子……孫姐家又沒什麼大事,怎麼來了這麼多人,還帶著孩子?”




夏母就是從關裡來的,聞言點頭,“這得多少路費?孩子也遭罪。”




這一路折騰下來,大人都累得受不了,何況小孩子。




陳寄北晾完,幫夏芍拉了拉被角,淡聲補充:“來的還是個男孩。”




男孩就更不應該了,這年頭男孩都是寶貝,尤其是在農村,誰捨得孩子這麼遭罪?




夏芍靠在溫暖的被子裡,“我記得孫姐說過,姜哥沒有兄弟,父母也不在了。一個大爺帶了這麼多人來,大年底的,還招呼都不打一個,恐怕不是好事……”




她話音未落,對門突然傳來孫清尖銳的聲音,“不行!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