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四十七章





樂人換了一首曲子吹奏,殿內又多了一陣琴瑟之音。




巫覡扶著身著淺白色法衣的司卜緩緩落座。




下一息,位於商憂左後方的巫覡抬眸看了殿上一眼,見皇帝還未到,終是忍不住偷偷側身朝那牡丹嗅去……




這一切都落入了商憂眼中,但他並未阻攔。




與雍容華貴的外表不同,牡丹香味極其淺淡、輕盈,只有湊近才能聞到一些。




那巫覡不由攥緊了手心,朝著花瓣深深一嗅……




下一瞬,淺淡的香味便如絲一般,滑入了他的鼻腔之中。




“啊——”




巫覡瞪大眼睛驚呼一聲向後退去。




他努力壓低了聲音,但此刻流雲殿上眾人還是將視線朝這裡落來。




“……這,這不可能。”




巫覡瞪大了眼睛,如見了鬼似地用手去拍打眼前的花瓣。()




面色鐵青的另一名巫覡,連忙上前將他死死摁住,但他還是著魔般喃喃自語道:玄天,玄天之意豈可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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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刻,殿內的樂曲突然停了下來。




巫覡所說之話,還有驚慌、恐懼的語氣,全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是啊,聆天台不是說無論人、動物還是植物,生死皆由玄天決定嗎?




牡丹貴為花中之王,今日竟違背玄天之意出現在了此處……




玄天說的話究竟管不管用呢?




想到這裡,眾人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落在了商憂的身上,等待司卜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豔紅色的牡丹背後。




商憂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沉默幾息,他忽然開口道:“抱歉,令各位見笑了。”




末了,壓低聲音吩咐道:“把他帶下去,莫要驚擾聖駕。”




“是,是……司卜大人。”另一名巫覡顫抖著手將失態的同伴拖了出去。




商憂終於擠出一抹微笑。




牡丹花本不香,但這一刻原本簡單的花香卻化作絲帶,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商憂張了張嘴,靜了幾息後方才發出聲音。




“……陛下勤政愛民、文治武功皆無人能及。這是天下與萬民的幸事,”他將空洞的視線落在牡丹之上,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今天又恰逢佳節,想來哪怕是玄天也要令牡丹來為陛下捧場。”




語畢,便狠狠地咬緊了牙關。




商憂面上冷靜,但心中也早已是一團亂麻。




他和那巫覡一樣不知這些牡丹是為何而綻……




在商憂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屏風背後的樂人終於奏起了新曲。




巨大的銅鐘再次被人重重敲響。




它嗡嗡震顫,每一下都顫在了商憂的心臟之上。




“陛下駕到——”




下一刻,宦官尖利的嗓音穿透了整間流雲殿。




玄色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饕餮紋座屏背後。




內侍官伏跪在地,還未拉開座屏。




應長川那清懶的嗓音,先自另一邊傳了出來。




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不緊不慢道:“司卜大人說錯一點。”




在皇帝開口的瞬間,鼓樂再次停了下來。




流雲殿上鴉雀無聲,眾人耳邊只剩下了自己淺淺的呼吸與心跳。




商憂打掉牙齒和血吞。




他努力強裝微笑:“請陛下指正。”




內侍官俯身上前,一點點拉開了座屏。




五重席上,天子輕旋手中酒盞懶聲道:“牡丹之綻,並非玄天之力,而是江大人之功。”




江大人!




大周朝堂上姓江的大臣不少。




但是眾人早已默認應長川口中的“江大人”指的便是江玉珣。




剎那間,眾人不住抬眸向




()流雲殿中央看去。




應長川則在此時輕輕朝江玉珣舉起了酒盞。




盛放的雪色牡丹旁,年輕的尚書頓了一息,小心用雙手捧起酒盞。




元日宴上,江玉珣的衣著華麗勝過往常。




白玉、水晶與松石墜連在一起,在燈下散發著熠熠光亮。




但這些加起來也不如那雙眼眸明亮。




江玉珣朝殿上人笑了一下,他並沒有和應長川客氣,而是看著對方的眼睛輕輕揚手,一口便將盞內的酒飲了個一乾二淨。




流雲殿上一片寂靜,就連身旁的牡丹也忽地淪為了陪襯。




同在此時,應長川也垂眸飲盡了手中的烈酒。









應長川一貫不會在這種宴會上說太多話。




不多時,元日大宴便正式開始了。




樂人又換了一曲演奏。




這一回,還有人隨著樂曲一道唱了起來。




“南山有臺,北山有萊。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萬壽無期……”*




流雲殿上氣氛活躍,眾人一邊吃喝一邊湊近仔細觀賞牡丹。




只有江玉珣滿心只有吃飯。




“真好看啊,我旁邊這株花的名字是不是叫‘烏龍捧盛’?”莊有梨小聲朝江玉珣問道。




“對,”江玉珣看了一眼點頭道,“伯父也喜歡這株花,等到元日大宴結束後,我便託派人將它送到你家。”




“好好!”莊有梨的眼睛瞬間一亮,“我娘定然也會喜歡。”




說完他便捧起酒盞,偷偷摸摸地小口啜飲起來。




見狀,江玉珣不由嘖嘖道:“你變了,之前還說自己不喝酒的。”




“咳咳……”莊有梨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能娘說什麼便聽什麼。”




江玉珣看著他笑而不語,莊有梨立刻心虛地朝另一邊瞥去。




——莊夫人也受邀參加了這場宴會,他這麼偷摸完全是在躲避孃親的視線。




“酒壯英雄膽”此話還真是不假。




喝了幾杯酒後,莊有梨逐漸大膽起來。




同樣酒量不好的他,臉已經紅成了豬肝色。




莊有梨捧著酒杯,朝著江玉珣感慨道:“阿珣,你應該是一個敢與陛下對飲的人吧?”




“嗯?”江玉珣隨之愣了一下,他輕輕搖頭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莊有梨似乎已經有些醉了,他一口灌下烈酒,含糊不清地說:“上一次……呃,見到……”




此刻,流雲殿內越發嘈雜。




眾人的談話聲與鐘鼓、樂曲聲混合在一起,完完全全把莊有梨的聲音壓了過去。




江玉珣聽了半天,竟沒明白對方想說什麼。




略微好奇的他不由湊上前去,把耳朵朝莊有梨貼去:“等等,你再說一遍,我剛才沒有聽清。”




“好,”莊有梨清了清嗓子,努力擼直了舌頭一字一頓地說,“我剛才想說的是,上一次




見到有人如此對飲,還是在我姐姐的婚禮上。”




說完,還認真地朝江玉珣點了點頭:“真的很奇怪啊,你不覺得嗎?”




江玉珣:“這都是哪跟哪兒啊?”




莊有梨是真的醉了吧!




江玉珣忍不住灌了一口酒,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轉身對莊有梨背後的侍從吩咐道:“莊公子喝醉了,你們先把他扶下去吧。哦,對了……千萬記得避開莊夫人。”




自己真是仁至義盡了!




內侍官立刻上前,把莊有梨接了過來:“是,江大人。”




同在此時,莊有梨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未發出聲音便被江玉珣一句“閉嘴”堵了回去。




江玉珣連忙湊上前,在莊有梨耳邊小聲警告道:“這話在我耳邊說說沒關係,萬一被皇上聽到了可是要出事的,明白嗎?”




莊有梨一臉驚恐地點了點頭。




同時忍不住江玉珣的身後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