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四十三章

商憂忍不住折斷枯枝,繼續向前走去。

途經官兵駐守之處,商憂身旁那名巫覡瞬間閉上了嘴。

二人沉默著在官兵警惕又戒備的目光注視下向前走去。

剎那間如芒刺在背。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無聲陳述著聆天台大勢已去的事實。

……

“商憂!你真的甘心嗎?!”

“你想忍一時,等到未來再光復聆天台!殊不知在皇帝眼中,這世上早已容不下聆天台的存在了,再退只能退向死路——”

巫覡死前的怒吼,於此刻再一次浮現於上商憂耳畔。

他的呼吸不由一滯,心跳也在這一刻漏了半拍。

-

官兵帶著巫覡的腦袋遊街示眾。

同在此時,近幾個月來被關押在昭都玄印監駐地的邢治,終於被押到了仙遊宮。

襄臺殿,門窗緊封。

剛一進殿,看到周遭那五花八門的刑具,邢治立刻跪在地上哐哐地磕起了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知錯了,往後絕對不再做販售假酒之事!”

他細皮嫩肉,眉眼纖長微挑,的確可稱得上眉清目秀。

但是卻帶著一身的紈絝之氣,看上去便是個草包。

邢治說著說著,忍不住抬頭一臉哀求地朝玄印監眾人看去:“對了,草民爹是宗正,這個你們知道吧?草民乃家中獨子,大人們去找我爹吧,他一定會贖出草民的,多少錢都願意掏!”

他身旁的玄印監不由蹙眉,忍不住朝邢治看去。

……這位邢公子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是個草包敗家子。

大周有繳納高額罰金避免刑罰的恩典,這是邢治如今能抓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襄臺殿內本就空曠,邢治又哭又喊,刺耳的聲音在殿內一遍遍迴盪。

他雖被關了幾個月,但是早收到皇命的玄印監並沒有對他用刑,哪用這樣誇張?

見他這樣子,終有玄印監忍不住厲聲喝道:“安靜!”

“是,是大人……”邢治立刻閉嘴。

與此同時,襄臺殿的殿門終於被人從外推開。

玄印監統領齊平沙緩步走了進來。

他站定後轉身道:“把東西搬進來吧。”

“是,大人!”

緊隨齊平沙之後,有玄印監抱粗瓷罐魚貫而入。

跪在地上的邢治忽然動了動鼻子,用力在空氣中嗅了一下。

這味道……是酒!

邢治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抑制不住興奮地向背後看去。

瓷罐被玄印監放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起身將一隻碗交到了邢治的手中:“聽聞邢公子嗜酒、好酒,今日這些酒都是邢公子的了。”

說完便隨手端起酒罈,眼睛也不多眨一下地為邢治滿上。

剎那間酒香四溢。

邢治愣了一下,呆呆地將碗捧在了手中。

烈酒價值不菲,有錢也難以買到。

如今的自己只是一個階下囚,怎配喝這些酒?

邢治心中無比迷茫。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些酒是不是被下了毒。

邢治雖未受刑,但這幾個月來卻沒少見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知道……玄印監想殺的人,從沒有殺不了的。

假如這酒裡有毒,玄印監要自己喝自己仍得乖乖喝光。

“……是。”邢治嚥了嚥唾沫,顫抖的手將酒碗捧了起來。

末了閉上眼,視死如歸地一口乾掉。

一口醇香如絲線一般從嗓子眼滑了下去,激活了麻木的味蕾,尾淨餘長、濃郁至極。

邢治的眼睛瞬間亮得不像話,將剛才的事全都忘到了一邊。

“好酒,真是好酒啊!”

玄印監接過邢治手中空掉的酒杯問他:“邢公子以為這酒如何?”

說著又拿起另一罈酒,為邢治添滿瓷碗。

他動作格外大方,甚至有不少酒跟著灑在了地上。

邢治實話實說:“清香四溢,比我在爹那裡偷來的酒還要好百倍!哪怕它真是斷頭酒,喝過之後草民此生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聞言,玄印監眾人不由笑了起來。

同時再將酒碗遞到他手中:“嚐嚐這個!”

“是——”邢治當即接過一飲而盡,幾秒後就現場品評起來,“這酒比剛才那碗要烈許多,喝到嘴裡後,第一感覺便是辛辣,但回味卻更加綿厚醇滑。”

說著說著,邢治的手指竟然不由輕輕顫抖了起來。

這一回並不是因恐懼,而是因激動。

邢治只飲過歲稔酒,完全沒有想到宮中竟還藏著這麼多風味不同的烈酒。

站在邢治兩邊的玄印監對視一眼,終於看著他問:“若給邢公子一個機會,讓你來為這些酒定價,你會怎麼定?哪個貴哪個賤。”

“……定價?”邢治瞬間待在原地。

他下意識說:“在草民看來,酒的烈度並無優劣之分,關鍵取決於將它們賣給誰。”

襄臺殿裡忽然安靜了下來。

這一回,玄印監統領齊平沙親自走來,為邢治斟滿一碗烈酒。

末了看著他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問他:“若是賣給折柔呢?”

“折柔?!”

齊平沙的話把邢治嚇了一大跳。

“折柔”威名傳遍大周,且與野蠻、粗野等詞緊密相連。

身為一名實打實的紈絝,他忍不住向後瑟縮,並下意識懷疑齊平沙這麼說是否是在逗自己玩。

然而邢治抬眸便看到,此刻襄臺殿裡眾人的表情皆無比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猶豫片刻,邢治顫著手接過了齊平沙手中的烈酒:“……大人的意思是?”

“這並非我的意思,”齊平沙站直了身,一臉嚴肅地告訴邢治,“這是江大人的意思。”

邢治不由瞪大了眼睛。

幾杯烈酒下肚,他身上那股輕浮的紈絝之氣竟也神奇地弱了一些。

就在邢治發呆之時,又有一名玄印監低頭向他看去:“邢公子製假販假,此罪並不算小。”他的語氣頗具威脅之意。

烈酒剛才問世不久,處處都打著朝廷的烙印。

邢治的行為往大了說,可是嚴重損害朝廷利益的。

他忍不住咬唇:“是……”

“實不相瞞,邢公子早已經在南巡途中由江大人保下來了,早無性命之憂。若邢公子不願意的話,喝完這碗酒我們便會放你走。但若邢公子還對這些酒有興趣,那不妨留在這裡從長計議。”

邢治握緊了手中的空碗。

在酒精的影響下,他的臉色一點點紅了起來,心跳也變得愈發快。

按理來說,身為宗正之子,今年二十有一的邢治早該入朝為官。

但直至被玄印監抓走為止,邢治都只是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

偶爾做些倒買倒賣的事情賺賺零用錢。

昭都人都說,宗家定要敗在什麼正事也不想幹的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