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十四章





“哐——”




怡河畔突然傳來一陣鐘鳴。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開口:




“聆天台的安魂禮要開始了。”




“……聽說這次是由大司卜親自主持。”




這些村民家中大多無一人傷亡,更不需要安魂,但是“大司卜”這三個字實在太有分量。




更何況,眾人受巫卜殉祭之說影響半生,哪裡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直到現在,仍有許多人背地裡覺得,巫覡說的話或許沒錯,怡河之所以會潰,還是因為當初送的祭品不夠……




“哐——”鐘鳴再響。




“不去了!”正在眾人猶豫之時,原本號啕大哭的老婦突然擦乾眼淚站了起來,她快步走到了一口鐵鍋旁,“大人們,我來同你們一起添柴燒水。”




另有一人咬牙道,“我也不去了,那巫覡不是說留在家中便好嗎?要是真聽他的,我們早死了!”




“大水剛退,家裡還有這麼多事要忙,去看那個熱鬧做什麼!”




越來越多人向鐵鍋走去,或是添柴或是撈碗熱鬧得不可開交。




到最後,這座小村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人,糾結半晌仍向怡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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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江玉珣騎馬看向河畔。




還未修整的河堤尚是一攤爛泥,祭臺便搭在此處。




安魂儀式已經開始,身著鉛白色法衣的大司卜正站在祭臺上揮舞法器,口中還唸唸有詞。




河風吹得他法衣翩翩,另有不知從哪裡冒出的煙霧,將他環繞。




頭戴面具的巫覡,也半隱於這霧氣之中跳著安魂的儺舞。




百種樂器一起上陣,遠遠望去蔚為壯觀,好似真的能夠撼動天地。




期間還有人不斷向下拋灑果脯,惹得人群哄搶。




能來這裡的大多是虔誠的信眾。




鼓樂聲中,終於有百姓忍不住攥緊手心,喃喃自語道:“陛下登基後從未大祭玄天,積攢的怒火豈是隨隨便便能夠平復的?”




……假如皇帝能按聆天台說的做,怡河或許壓根不會潰堤。




哪裡還用我們去田莊折騰一趟?




壎聲穿透煙霧,刺向眾人耳畔。




一曲終了,大司卜終於放下法器。




其中一名巫覡也取下面具,走到亡者的家人面前,無比沉痛道:“你兒葛寶生已魂歸篙裡,他要吾代為轉達,往後莫要再牽掛他了!”




跪在他對面的百姓當場號啕大哭。




剩下的人也受此氣氛影響紅了眼眶。




大司卜適時撫須哀嘆了一聲,隨之開口道:“你不必——”




誰知他半句話沒說完,便被一陣清潤的少年音所打斷:“葛寶生?”




大司卜下意識回頭,並於瞬間瞪圓了眼睛——江玉珣怎麼在這裡?!




怡河畔上千人的目光隨之投了過來。




江玉珣笑了一下,忽然縱馬自山坡上疾馳而下。




身後還跟著幾十號玄印監。




見來人是他,其中一名巫覡立刻向前一步,警惕地把司卜擋在了背後:“江大人有何貴幹?”




江玉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輕歪了歪頭問:“巫覡大人在找葛寶生?”




“對,”巫覡咬牙說,“他母親託我們尋他的魂魄。”




“這樣啊……”江玉珣刻意拖長了尾音,大司卜心中忽然生出一陣不祥的預感。




他莫不是要在這裡搞什麼事情吧?




果不其然!




話音落下,少年忽然回頭向背後看去:“不必麻煩,人我已經替他母親帶來了。”




說話間,玄印監便將一個滿身泥汙的男子推了出來。




遠遠看到母親,男子當即“哇”一聲哭了出來:“娘!”




前一秒還在給巫覡磕頭的婦人當即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前來:“……我兒?我兒寶生你怎麼在這裡?!”




百姓隨即議論起來,聲音大得壓都壓不住。